宫门快下钥了,侍卫在门口催得急。
容锦没坐软轿。她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至永和寺山脚。
下来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把缰绳扔给守门的小沙弥,踉跄着往山上走。
大雄宝殿的门半掩着,供桌上,数十盏长明灯如星辰般罗列。
殿中无旁人,唯有方丈慧因大师,背对着她,手持剪子,在修剪刚燃尽的灯芯。
“殿下,夜深了,为何还不去歇息?”
“大师。”容锦停在门槛外,“若有一人因我而死,这份罪孽,当如何解?”
慧因大师对秋猎之事早有耳闻,他转身宽慰道:“佛家讲因果轮回,她今日还的,或是前世欠你的,你此刻背的,许是来世要见的。”
容锦:“但若……她从未欠我,我也不会还她呢?”
慧因大师持灯走近:“殿下此问,恰如问雨,为何偏偏落在这片叶上?世人总想算清因果账,可有些缘起,本就算不清。”
“老衲年轻时云游,听说过一桩真事。有个书生进京赶考,途中遇雨,躲进一座破庙。彼时暴雨将至,一只蜘蛛在梁间慌忙结网,恰有几缕蛛丝垂落佛面。书生心中一热,微虫尚知护佛,我辈何惜此身?于是他起身,用袖子将佛案擦净了。“
“三年后,那书生成了县令。断案时见一死囚名册,竟是当年在庙中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客。原来那夜,此人本是流寇,潜入庙中想劫财害命,却恰巧窥见书生虔诚拂拭尘埃的一幕。他心头一震,竟将刀扔进了古井,从此远走他乡。如今他因从前的旧案被抓获,按律当斩。”
“书生最终力排众议,以一念向善,人性未泯为由,改判成流放。”慧因大师看向容锦,“殿下你看,这因果该如何计算?是书生擦佛案的善念,无意中救了自己?还是那江湖客放下屠刀的一念,为自己换来了生机?又或者……是那织网的蜘蛛,最早看清因果全貌?”
“可它不过是依着本性,在雨中为自己寻一个栖身之所罢了。哪知一线一缕,不知不觉,连起了凡人的生死路途。”
慧因大师叹口气,声音沉缓,像香灰一寸寸落定在铜炉里:“殿下,世间情,恩怨债,有时并非一一对应。放下执念,顺应天时,方得解脱。”
叹息萦绕耳畔,容锦望着摇烛火边缘,光影晃着晃着,晃成了前世另一片烛天火光。
她刚从容准的登基大典回来。
身上还穿着白日观礼的宫装,繁复沉重,压得肩膀发酸。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通传。
容准走进来,十二旒白玉珠在额前轻轻晃动。
“阿姐。”
他唤了一声,步子迈得轻,“典礼冗长,累了吧?我让御膳房炖了燕窝,一直温着,趁热喝了吧。”
白玉碗搁在案上,容锦不动。
容准绕到她身后。他刚从大典上下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冷冽的龙涎香,直往鼻子里钻。
一只手伸过来,两指捏住她发髻上歪了的金凤簪。
拔下来,又插进去。
“今日朝堂上很热闹。”容准捻起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几个老臣,联名上奏,说永宁公主已过双十,理应为国祈福,清修静心。话里话外,是想让阿姐去守皇陵。”
发丝在他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
“我把折子留中了。”
他俯身,靠近她耳边,气息拂过她颈侧,“我说,朕刚登基,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长公主是朕唯一的血亲,正该留在宫中,为朕分忧,掌管六宫事宜。”
“阿姐,你说,我这样安排好不好?”
没等她回话。
容准直起身,拍了拍手。
殿门外立刻涌进两队内侍。
他们动作极快,将殿内昏暗的灯烛全部撤下,换上了新烛。
不过片刻,这寝殿便被灯火映得恍如白昼,每一寸角落都被照亮,窗口、门廊,墙角暗处。
容准环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亮堂,阿姐夜里看书,也不伤眼了。”
安排好一切,这才像尽了兴,准备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
“对了阿姐,殿里那架古琴,琴弦似乎旧了。我已吩咐乐府,明日送最好的新弦来。”
他侧过头,冕旒后的目光沉沉压下来,“阿姐的琴音天下无双。以后,只弹给我一个人听,可好?”
……
“大师。”容锦抬起头,满殿烛火映在她眼底,似火灼烧。
“若我的因果,本就是一场错乱。”
“那这执念,我如何能放?”
“这天时,我为何要顺?”
慧因大师定定看了容锦半晌,终是发出一声长叹,没再多言,提着手中即将燃尽的油灯,转身朝侧殿走去。
“阿弥陀佛。”
“执念如茧,是破茧成蝶,或困死其中,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大殿空旷得有些逼人。
容锦站在原地许久,直到穿堂风再次卷过,她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纹路交错,乱成一团麻。
她走到蒲团前,双膝落地。
仰起头,三丈高的金身大佛高居莲座。
厚重的金漆在昏暗中流淌着温润的光,佛像眉目低垂,悲悯地俯瞰着这世间一切苦厄。仿佛只要跪在这里,一切罪孽便能得宽恕。
她闭上眼,试图在檀香中寻得片刻安宁。
可黑暗中,那张原本鲜活娇俏的面孔突兀地贴近,五官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变形,嘴巴大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出来索命。
“啊——!”紧接着是那声短促的尖叫。
容锦猛地喘息,指尖失控一紧。
丝线骤然崩断。
手中佛珠失了束缚,瞬间炸开,噼里啪啦砸在大殿青砖上。
她撑住地面,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湿透的中衣冰冷地贴在脊背上。
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殿下,心乱了。”
身侧的蒲团微微下陷。
一道阴影罩下来,挡住了殿内摇曳的长明灯。
两人就这么并排跪着。中间隔着不过半尺的距离,衣袖几乎交叠。谁也没看谁,一同仰起头,盯着那尊无悲无喜的金身大佛。
过了许久。
容锦开了口,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殿神佛。
“纪世子。”
她盯着佛像半阖的眼,“衾姑娘……她腹中的孩子,几个月了?”
这个问题在她嗓子眼里卡了一天一夜,咽不下去,吐出来带着血腥气。
“她并无身孕。”
容锦慢慢转过头。
借着长明灯的光,她看见纪君衡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跪得笔直,背脊如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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