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缚心绮罗
根本没听见鹭宫水无的召唤,里梅正在厨房专心致志地做饭。
今天打扫庭院多花费了一点时间,险些误了宿傩大人的晚餐。没能杀掉那女人实在是遗憾,但好在有中午剩下的食材,储存在冰室里也还算新鲜。
无瑕的白瓷上铺着一层碎冰,切好的生肉片薄如蝉翼,码得整整齐齐。刚出锅的鹿排煎的刚刚好,他的火候把握得很稳,是宿傩大人最喜欢的熟度,紧实的肉质里还带着淡淡的血丝,一口咬下饱满多汁。已经晾到适宜温度的棒骨汤香气扑鼻,他撇掉了上面漂浮的油脂,又多加了一根骨髓丰沛的骨头进去。
在井底冰好的清酒很适合闷热的夏天,里梅将一碟腌萝卜摆好,完成了晚餐的配置,然后端起了整个托盘。
山里的气候要稍微清凉一些,但是毕竟是夏季,晚风依旧熏然欲醉。里梅穿过廊道,走向宿傩大人的院落。现下心情还不错,他的脚步放快了一些。
希望宿傩大人能满意这次的饭食,不要被那个讨厌的女人影响食欲。
但很快,里梅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转过弯之后,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鹭宫水无正靠在拐角处的廊柱上,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转头看向了他。
院中树影摇曳,和着皎白月光一起投在她的面颊上,模糊了那双耀目的金眸后,这张瑰丽的脸倒是难得有几分朦胧的柔和。应是刚刚出浴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粉,鸦羽微湿,看起来温然无害。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鹭宫水无的头发已经干掉一半了,柔顺润泽的黑发还泛着潮气,披在肩头上滴下的水珠泅湿了浴衣胸口的大片衣料。这已经是他没长到现在这么高时的旧衣服了,但套在她的身上依旧又长又宽松,交叠的衣领下锁骨若隐若现、纤细伶仃。
手指攥紧了托盘的边缘,里梅一言不发,打算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看出了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图,鹭宫水无直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跟水无大人打招呼啊,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托盘里的碗碟晃了晃,浓香的鲜汤差点倾洒,里梅稳住脚步,立刻将托盘持平。只要一看到她,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怕宿傩大人的饭食出问题,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你找我?”
鹭宫水无点头,视线从他端着的托盘上掠过,一脸的理所当然:“找你帮我系腰带啊。”
鬼使神差的,里梅下意识看向她的腰际。
深色的腰带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胡乱缠了两圈,一点也不规整,还打了个奇形怪状的结。
真是笨手笨脚的女人,连系腰带都不会,空有蛮力!
本来有更多恶毒的话语,但想起她捂耳朵的样子又莫名不想说了,里梅看着鹭宫水无,眼神和在看一个犯了疯病的人没什么区别:“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鬼话,耽误了宿傩大人用饭要你好看,还不快让开!”
要她好看?
放狠话的时候怎么还紧紧地抓着托盘啊,是在紧张吗?
这样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可爱呢。
鹭宫水无松开了抓着里梅手臂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好像转头就忘记了自己要他系腰带的事,她将一侧垂落的长发别回了耳后,低头去看托盘里摆得精致的饭食。在里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迅速抬手,端起汤碗就抿了一口。
白皙的脸颊鼓鼓的,被汤水润过的唇瓣莹润光泽,她端着碗闪身躲开了里梅吹出的冰霜,寒气擦着鬓角的发丝而过。鹭宫水无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冰,把碗放回托盘里的同时还不忘继续煽风点火:“喔,还蛮好喝的!”
已经栖息的飞鸟被重新惊起,翅膀的扇动声在静谧的夜里连成一片。
杯盏落地,汤酒相融,虫蚁不知危险,试图钻进烹制得宜的肉。
几息之间,鹭宫水无就掐着里梅的脖颈将他抵在了满地的食物和碎瓷之间,甚至还极为贴心地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好让他的衣服不至于脏得彻底。
她的指节压在他的喉结上,用力时里梅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掐死。但偏偏恶劣的上位者更多存着的是逗弄的心思,在他完全窒息之前,她又会马上松开一点放空气进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对此失去了兴趣。她抬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理了理他完全乱掉的刘海。
白发被拨弄得整整齐齐,在她收手的那一刻,火焰箭镞破空而来。鹭宫水无唇角勾起一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躲闪,甚至还仰起了头。灼热的火擦着她的侧脸而过,烧焦了她一小截垂落的黑发后,又在她的面颊上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线。沁出的血珠从她的眼尾顺直而下,殷红得像鲛人泣血。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看到的谁。
两面宿傩站在廊下,屋檐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那一瞬的火光照亮了他猩红的眼瞳。他什么也没说,视线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顺着她颊边的那颗血珠缓缓下滑。
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鹭宫水无有一种被嗜血野兽盯上的错觉,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绞杀然后连骨头都碎的不剩什么了。她定了定心神,耐心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家伙像一座山,那件黑色的羽织披在他的肩头,黑压压的比这夜色还暗沉。
只是眨了眨眼,下一瞬,两面宿傩便到了她的身前。
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两面宿傩一手卡住她的腰肢,像小女孩玩弄娃娃一般,将鹭宫水无从地上拎起。本就不怎么规整的领口被拉开,暴露出的腻白肌肤比月色还亮,青紫色的血管在颈侧的皮肉下纵横交错,其中新鲜的血液汩汩流淌。
很香,下午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很香,但现在或许是饿了,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那么一道细小的口子而已,才几滴血,就让院子里满是她四散的香气。带着勾子一般,不停地涌进他的鼻腔里,激起更深处的饥饿欲望。应该折断撕碎,吮吸骨髓,用她的血液开解干渴,用她的骨肉填满腹胃。
唇舌贴上一片细嫩,利齿即将刺破皮肉的时候,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先是混着血腥味的淡淡花香,紧接着才是小小的气浪,痛到也并不算很痛,只是恰好打断了他的进程。
鹭宫水无给了两面宿傩一耳光。
被握着的腰肢几乎要断成两截,警报声如约而至,同时他的动作被强制停滞。两面宿傩还保持着将她抱离地面的动作,她被他半搂在手臂之中,一只木屐挂在足尖上晃晃悠悠。
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稍微平稳了一些,一切都在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木屐落地的声音叠着血肉被破开的声音,鹭宫水无一只手扶着两面宿傩的肩头,另一只手已经穿进了他的胸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补一句‘不过如此’,还未来得及触摸到他跳动的心脏,整个人就被整个掀了出去。
不该走神的,这家伙的反应速度比她预想得还要快,落地时震得她眼冒金星。双耳嗡鸣,她连续翻滚了两周,躲开斩击之后立刻被拉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之中。
「领域展开·伏魔神龛」
深红色的水池并不深,她跌进来时溅起的水花小小的,打湿了她的衣襟。黏稠的猩红液体没过了她的手腕和脚踝,池底的骨头硌得她屁股有点疼。浓郁的血腥味和硫黄味呛得她想咳嗽,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什么茹毛饮血的怪物用舌头重重舔了一口。
密密麻麻的割伤在她的双腿和双臂上铺开,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痛,血就已经先流了出来。几乎无处可逃,这里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她被困在中间,真正成了任人宰割的食物。
在宛如凌迟酷刑的攻击之中,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澡真是白洗了。
并不知晓也不怎么关心她此时此刻的念头,只要不把她折磨致死就行了。堆叠的白骨之上,诅咒之王靠着椅背,垂眸看着下方那道小小的身影。
好像知道自己躲不掉这些攻击所以就干脆不躲了,「解」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这女人没有用反转术式,就那样直接躺进了血池。
还真是坚信自己不会死啊,愚蠢的渣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步缩近,两面宿傩俯身。
黑色的指甲蹭过她的受伤的侧脸,将那道血线划的更深。他收回手,看了眼指腹上挂着的血珠,送到唇边后被舌尖卷走。
赤红的眼睛像是凝聚着一汪血,两面宿傩构成一方笼罩着她的阴影,将鹭宫水无的身体全部吞噬在其中。他的语气说不上是夸赞但也好像并非暗讽,平铺直叙地,就这样讲了出来:“胆子很大嘛,咒术师。”
胆子大的咒术师没回答。
人在太痛的时候,往往会主动或被动地抽离自己,需要耗时间的鹭宫水无没工夫跟他斗嘴,她忙着数数。
但和诅咒之王对峙的时候,走神并不是什么好的选项。
奄奄一息的少女和被折断羽翼的小鸟此时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他轻而易举地就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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