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魔,顾狂人……”

提起这个名字,杜春风一身的明媚春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娇颜上现出深深地忌惮。

甚至有种难以自禁的战栗。

一个死人,只留下了一个名字的死人。

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无论是兵魔,还是顾狂人,都只不过是天下人加诸其上的名一个称呼罢了。

他的名字,早已经被大庸朝廷给硬生生抹去。

除了当世间极少数的那些人,没有人记得。

却仍能令她如此畏惧。

不仅是她,天下间所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会因此而战栗。

可想而知,若其人尚在世,将会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一片黑天。

足以压得天下人喘不过气来。

庆幸的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可是,这个人却有后人在世。

他死后的名号,就足以令人战栗。

他的后人,哪怕是一个废物,也足以令人畏惧。

畏惧会出现另一个顾狂人。

所以,只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会愿意让这个人活在世上。

杜春风运转道法,压下心中那一丝战栗。

面上明媚春光复现。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勾魂慑魄。

只可惜,无人得见,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你究竟是谁……”

杜春风轻声细语。

她只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顾狂人尚有后人在世。

但究竟在何处,她不知道。

费尽心力,才寻到了这西州之地。

却断了线索。

庄南溟,你想从顾瑜那块老顽石得到顾横滔的衣钵,哪里这般简单?

有顾狂人的后人在,岂能轮得到你?

“我得快些找到这个人……”

“要是让人发现,可就活不成了,那可不行……”

杜春风思索着自己得到的线索,不断推演那顾氏后人可能出现的地方。

除了想从顾瑜那里得到瑶池的线索,杜春风对那个顾氏后人本人也很感兴趣。

别人对于顾狂人的后人,是欲除之而后快。

她却不一样。

顾狂人令天下人震怖的那个时代,她尚未出生。

那个人的事迹,令她战栗之余,也向往之极。

那样的人,才真是有趣。

这世间,物欲横流,红尘熙攘。

人来人去,为的都不过是那浮名虚利,男欢女爱。

着实无趣得紧。

唯独她所听说过的那个顾狂人,不入俗流。

可惜,晚生数十载,无缘得见。

若再出现一个那般人物,搅动这世间风云,那才是真真有趣得紧哩。

……

朔邑折冲府。

“校尉大人,有人求见。”

顾安从书院返回,此时正坐在府中处理公务。

忽有差役来报。

“哦?什么人?”

差役回道:“说是一叶行的人,南城的一个车马行。”

一叶行?

顾安精神一振:“快请!”

一叶行,是叶芝兰家的产业。

当初她离开前送自己一枚一叶令,自己也只在杀谢荣后用过一次,打听谢千帆和北庭都督府的事。

后来便没麻烦过人。

直到从王涳嘴里听说,祖母或许未死,只是神秘失踪。

顾安便暗地里寻到了一叶行,托他们打听祖母当初那批兵役都被征发到了何处。

也过去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见他们有回复。

顾安本还以为没什么指望。

从许江达嘴里听到枢密府后,他最近又正想着如何搭上枢密府的路子。

若论刺探情报消息,这天下恐怕无能出其右者。

没想到,这会儿找上门来了。

“拜见校尉大人。”

很快顾安见到了来人。

是一叶行的一个管事掌柜,叫叶忠,他之前两次去见到的都是此人。

顾安连忙扶起:“叶掌柜不必多礼。”

“小的还未恭贺郎君高升。”

叶忠嘴里说着,心中感叹。

这才多久?

一个猎户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八品军官。

这要搁以往,谁能信?

“多谢。”

顾安不想让他扯太多,连忙道:“叶掌柜,可是有消息了?”

叶忠闻言露出几分歉然:“消息是有些,不过,也许要让郎君失望了。”

“为何?”

叶忠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老夫人那一批征役的去向,老朽倒是查到了,”

“这是当初朔西县兵役的名单,在册者合三千六百人,老夫人便在其中,”

“其户籍、征役时间、征役差官、以及发役时间、去向,都记录在册,呃……”

叶忠略显踟蹰。

顾安也没注意,他接过册子,便急急翻看起来。

很快看到了祖母的名字:顾文君。

时间……就是那次征役后不到一个月,便被发配出去。

去向……

金城?!”

顾安猛地抬头:“怎么会是金城?”

金城,便是西州州府。

可那次征役,是北庭都督府征发的兵役。

为了应对西柔国的战事。

按理,这批兵役都该征调到与西柔国的战场上。

两国交战之处,在西州与另一州甘州的交界处之外的大戈壁上。

离着州府还差着上千里地。

顾安连着翻阅了十数页,发现上面的名单,近半都流向了金城。

还有不少,流向了西州各郡县。

叶忠叹了一口气:“郎君还年轻,不晓得这里面的龌龊,”

“每年都这么多次征役,要是都往战场上送,年年都得死多少人?”

“我大庸国力强盛,大军威武,西柔国虽然不弱,可要是每年都这么死法,早就让他们打进来了。”

顾安闻言,心绪渐宁,也恢复了理智。

他哪里不知道?

谢荣和肉肆的勾当,还是他自己亲历。

只是刚才一时情急,倒是没想到。

之前捣毁肉肆时,他也曾大肆搜索盘问,却也没有得到答案。

这些人,动作勾当的手段和渠道,都十分隐秘。

谢荣这些衙门官差,还有肉肆,都不过是负责捉役抓人的。

真正经手转运的,并非他们。

甚至他们都接触不到,连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否则,顾安也用不着寻一叶行,又打枢密府的主意。

顾安镇定心神道:“叶掌柜,这一批兵役,中途被人劫走,你可知道?”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 。请牢记。 叶忠一愣:“这个老朽却是不曾知晓。”

顾安心下失望。

看来,一叶行也没有查出来。

王涳能查出的消息,他们甚至一无所知。

叶忠奇道:“这本册子,是老朽从官府负责徭役配发的徭所中所得,”

“按道理,不会出错,那次征役,都已按照册子上所记载发送各地。”

“各地也都有回函,确认收到了人役,这才会登记造册,”

“不知郎君是从何处得知这批兵役被人劫走?”

顾安疑道:“从来没有出过错?”

叶忠想了想,摇头道:“据老朽所知,确系如此,”

“天下徭役何其重?”

“地方徭所虽位卑职小,权却重,且直属朝廷户部,但有丝毫差错,那都很可能上达天听,”

“轻则丢脑袋,重则连累全族,”

“如此重责,谁敢在这上面出错?”

顾安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荣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捕差,肉肆更是一群市井屠夫之辈。

他们都已经敢将手插进这徭役之中。

要说官府没问题,可能吗?

“那这……”

顾安指着册子。

明明是兵役,却发往了金城。

看详细,其中大部分都是进了金城中的权贵家中。

这分明是将兵役当成了力役,发配给权贵了。

当然,发配是册子上记载。

实际上,私下里怕是“买卖”了。

叶忠摇头道:“这便是明面上的‘规矩’了,”

“朝廷对这些权贵豪强此种行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徭所只需详细记录其来处去处,不是太过分,朝廷便不会理会,”

“徭所因此每年进项巨万万,其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要上交朝廷的,”

“如此巨利,郎君以为,朝廷舍弃得了吗?”

顾安深吸一口气。

情况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恶劣。

连朝廷都默许这种情况存在……

这已经不是水深了。

这就是一片死沉沉深不见底的大海!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找到祖母线索,是更难了。

顾安心中暗叹,面上笑道:

“叶掌柜,多谢了,烦你操劳,这是顾某一点心意。”

说着从袖带中掏出了一块径有两指多的金饼。

叶忠一惊。

这少说也有十几两。

市面上至少也能换二百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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