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之染的记忆里,承平六年的夏天格外漫长。
徐宝应的尸身还在大街上腐烂发臭任鸟雀啄食,新任命的镇北将军庾慎行已住进将军府统领宣武军。暗潮涌动之际,丞相庾慎终却特意将一名姿容艳丽的少艾送给成肃。
成肃收下时谦卑恭敬,说着感恩戴德的场面话,与那来使谈笑风生,在狸奴听来恍如槐树枝叶间蜂虿嗡嗡不断。
她无比讨厌这个灼灼如桃花的容楚楚,许是因为她是来自庾慎终的赏赐,又许是因为阿父似乎对这女子另眼相看。
柳氏自从去年冬天开始身子便不太利落,不知是不是这女子进门的缘故,竟咳得越发厉害。温氏劝她放宽心,安心做她的主母。柳氏只埋头做她的针线,顺从地应着。
温氏见到容楚楚,心里也不舒坦。这两年她没少替成誉打探合适的人家,可他年近三十了还死活不成亲,至今孤零零一个人。成肃倒是艳福不浅,可就算出息了又怎样,还不是没把兄弟们拉扯起来?她趁机叮咛了少子一番,但成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每日带着狸奴早出晚归,暗中去军营里操练,竟一时瞒过了军务繁忙的成肃。
————
因着一度销声匿迹的海寇张灵佑卷土重来,庾慎终一道军令发到京门,命成肃率兵征讨。等到他群燕南飞之时凯旋,虽一眼便看出狸奴矫健了许多,却并没有心思细究。
此时的军中暗流涌动,一大批宣武宿将被庾慎终清算,其中大都是徐宝应的旧部。
宣武军上下人人自危,不少素有名望的将军渡江出逃,一时间人心惶惶。
见成肃满腹忧虑,成誉便劝道:“庾慎终力图掌控宣武军,所针对的是当年谢峤将军的手下。阿兄与谢氏无瓜葛,又骁勇善战,他拉拢阿兄还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对阿兄下手?”
成肃半晌不语,突然道:“高将军向庾慎终请辞了。”
他的老上官高孝先与徐宝应同为谢峤当年旧部,自从徐宝应自杀,便一直忧心忡忡,如今索性主动请辞,领了一个空头刺史的闲职。
“此举不妥,”成誉摇头道,“将军失了兵权,便如猛虎拔掉了利齿,其后还不是任人摆布?”
成肃皱紧了眉头,长叹一声。
承平七年春,张灵佑复寇三吴。狸奴对阿父频繁的出征已经习惯了,扶着身子见好的母亲到城外送行。去岁容楚楚诞下一子,柳氏提醒道:“容氏那孩子,郎君还不曾取名呢。”
成肃高踞马上,望着身后连绵不绝的黑衣玄甲,道:“愿此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便唤他‘襄远’罢。”
襄远本就不足月,身子弱得很,可偏偏容楚楚自生产后便神智错乱,温氏生怕她把孩子磕了碰了,一咬牙请了个乳母。家里的小院愈加热闹,狸奴被孩子们闹得心烦,得了空便跟着成誉往军营跑。
教她武艺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唤作沈星桥,面容清俊,神情冷淡,本领高强是真的,可下手也丝毫不留情。
起初狸奴挨了打,嚷嚷着要向江岚告状。沈星桥却满不在乎,一副爱学不学爱练不练的样子,让狸奴火大。
可若是这么快就畏缩也太没面子,她咬咬牙,卯着劲跟沈星桥杠上了。时间一长便发现,其实对方已经手下留情,潜移默化之间教给她见招拆招。
狸奴渐渐发觉自己大有长进,心里便舒坦了许多,黑着脸跟这个人练下去了。
沈星桥不知道狸奴的身份,可女扮男装入军营终究是罕见,便也稍微留了心。这女郎虽嘴上抱怨连天,但摔倒了便麻溜地爬起来,反倒是傲气得很。
假以时日,能成大器。
沈星桥坐在矮墙下避风,狸奴刚与他比试完,正气鼓鼓地拿树杈在地上画小人。成誉匆匆走过来,朝沈星桥点头示意,又对狸奴道:“别玩了,快收拾回家。”
“怎么了?”狸奴疑惑地抬头,见成誉神情严肃,不由得心头一紧。
“快跟我走就是了,”成誉顾忌着沈星桥在场,并没有明说,待拉着狸奴出了营门,才解释道,“高将军被金陵来的人带走了。高家人找上了江郎君,他直接往金陵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去给他家人送个信。”
狸奴紧张道:“他们为什么抓高将军?他还能回来吗?”
“小声点,”成誉瞥她一眼,“大概是庾慎终又想杀鸡儆猴罢。江郎君此去希望渺茫,他说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他暂时也不会回京门。此事务必守口如瓶。”
狸奴忙不迭地点点头。
二人来到江岚家,江岚之母徐氏听完前因后果,只连声叹气:“依照庾慎终的性子,高将军只怕是……若我儿也不归,我一家妇孺无依无靠,当如何是好!”
江岚之妻钟氏拧紧了帕子,半晌道:“妾有位叔父在中军将军庾慎言手下做事,如若江郎无消息,妾斗胆请三郎君襄助一二。”
成誉一口应下,问了她叔父的名姓和住址,便与狸奴回家中等待。
江岚果然一去无消息。成誉不知高孝先是死是活,也不知江岚究竟在哪里,只得借着访友的名义,去金陵拜访钟氏族叔钟长统。
温氏半信半疑:“我怎么没听说你在金陵还有朋友?”
“是江郎君介绍的。”成誉敷衍道。
狸奴缠着非要去:“反正我在家也没事,阿叔就带上我罢。”
温氏一瞪眼:“你去凑什么热闹!”
成誉生怕狸奴待在家说漏了嘴,连忙替她说话:“狸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金陵呢,这一次就当是开开眼。”
————
这一去,狸奴是真的开了眼。
金陵佳丽地,自古帝王州。
正是烟花三月、春莺婉转的时节。行货的驴车把他们捎到东篱门,二人下了车,沿着平直开阔的青石板路进了城。这一带的青溪两岸,大都是王侯贵胄的宅邸。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掩映着千骑拥高牙的富贵人家。
二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望着锦缎般波光粼粼的河面。沿河的民宅鳞次栉比,青瓦白墙如水墨一般。不时有贵游子弟泛舟赏景,在歌女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