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光未亮,程瑾便醒了。胸口束缚稍缓,连带着思绪也清明几分。她未惊动外间榻上的阿穆,独自披衣起身,轻轻推开支摘窗。
县城的黎明静得出奇,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地。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隔夜柴火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远天泛着鱼肚白,将城墙与屋宇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冷硬。
“世子怎么起身了?”阿穆端着温水进来,见她立在窗前不由一怔。
“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程瑾就着铜盆净面,水温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孙老可起身了?”
“孙老一早就收拾好药箱了,说既是看诊,宜早不宜迟。”
用罢简单的朝食,三人便出了客栈。程瑾仍作商贾打扮,孙太医背着药箱,阿穆提着个包袱,里面是程瑾吩咐准备的几贯铜钱。护卫已备好车马,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渐起的市声,往城南方向行去。
越往乡间,景象便与城中的“富庶”越是不同。道旁虽也是大片收割后的麦田,但田埂间劳作的农人大多面色黧黑,衣衫破旧。偶有孩童在田埂上追逐,也是瘦骨伶仃。与城中乞巧节那些穿着新衣的孩童判若云泥。
车马在颠簸的土路上行了大半个时辰,行至村口附近,程瑾望见路边一座明显齐整许多的青砖瓦房,院墙高立,不由随口道:“这个村子房舍甚好。”
孙太医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花白的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带着点行医多年见多识广的淡然,又似有若无地刺了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一句:“我的公子爷,那是里正老爷的宅邸。您当是京城里,遍地朱门哪?寻常农户,能有片瓦遮头就算不错了。” 程瑾闻言,面上微微一热,自知失言。她目光掠过那气派的高墙,落在后方那片低矮破败的土坯房群落上,心中既是了然,也涌起一丝赧然。
车马在颠簸的土路上又行了一段,前方终于出现一片傍着矮山的村落,几十户土坯茅屋杂乱地聚在一处,村口果然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村东头第三户……”阿穆低语着,引着程瑾与孙太医朝那方向走去。
那是一座低矮的土坯院墙,柴门虚掩。阿穆上前轻叩,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片刻,昨日的那个老农才怯生生拉开一道门缝。见真是程瑾几人,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赶忙将人让进院内。
院子狭小,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些散乱的柴火,唯一显眼的,是靠在墙边那空空如也的犁架。
“贵人们来了……家里就小老儿一个,老婆子去邻居家帮忙,儿子媳妇一早就下地去了。”老农搓着手,局促地解释着,将三人让进屋内。
程瑾微微颔首,迈步走入正中的茅屋。一股混合着干草、泥土和长时间人居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呼吸微微一滞。她从未踏足过如此窘迫的居所。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天光,隐约照见土炕上蜷缩的弱小身影,以及炕边一个缺了口的瓦罐。墙壁是粗糙的泥坯,地面是夯实的泥土,除了一张歪斜的木桌和几个树墩充当的凳子,几乎家徒四壁。这与她自幼见惯的雕梁画栋、锦帷绣幕,简直是两个世界。她心中那股沉郁之气,此刻变得无比具体而沉重。
“老丈不必客气,先让孩子看病要紧。”
孙太医没再多言,上前坐到炕边,伸出三指搭在那孩子细瘦得可怜的手腕上。他行医数十载,指尖搭上这细弱手腕的瞬间便心头一沉。这脉象浮取无力,沉取细弱,分明是长期谷气不足、营血亏虚之症。许久未曾摸过这般羸弱的脉息了,他微微蹙紧眉头,取出随身的银针……
片刻后,他走到程瑾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孩子是风寒入里,兼之长期饥饿,底子太虚……已施了针,留了药,须静养,最要紧的是需进些温补之物,光靠药石难以根治。”
程瑾默然,取出一贯钱递给老农:“老丈,一点心意,给孩子买些吃食补身子。”
那沉甸甸的一贯钱让老农双手剧颤,眼眶瞬间红了,作势要跪,被阿穆扶住。“使不得,这太多了……”
“老丈安心收下。”程瑾语气温和却坚定,“我见村口田地肥沃,收成应当不差。您昨日连耕地的犁铧都当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
老农身体一僵,攥着钱的手更紧了,嘴唇哆嗦着,畏惧地看了一眼门外。
孙太医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仁厚与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孩子的病根在于体虚,根源不除,难保不再犯。有些事,憋在心里,郁结难舒,于身于心皆是无益。”他这话,既是说给孩子听的,也是说给这饱经苦难的老农听的。
在三人的话语包围下,老农的防线渐渐松动。他回头看了一眼炕上呼吸仍显急促的孙子,又摸了摸怀里那贯沉甸甸的铜钱,终于,两行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
“是夏征……”他声音充满恐惧,“他们把好粮都算成下等,逼我们补缴差价……家里那点积蓄,连带着准备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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