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辉洄的话音落下,不少人都投以诧异的视线。

宋辉洄平日里在公司从不会大声说话,总是乖巧懵懂的应和着他人。那张水润的唇好像永远不会吐出什么过分的话,咬字从来都是慢吞吞的,像一只脾气很好的水豚。

察觉到众人讶异的目光,宋辉洄没有屏下火气,反倒是又念了一遍,咬字很重:“欺人太甚。”

诧异归诧异,但宋辉洄说的可都是大家的心里话。陈力宋辉洄一打头,不少气恼的声音也在空地之上传开了:

“的确是欺人太甚!”

“连脾气最好的小宋都生气了,这老东西是真不做人!”

愤愤不平的声音在空地之中响了许久,可逃出山里要紧,众人却也只好先行熄一熄火。

据救援队的情报,山下不少路都被泥石堵死,大块拦路的山石阻隔了救援队上山的路。

加之大部分的救援力量前去支援被山洪摧毁的村庄,考虑到队内无人受伤,宋辉洄一行人便打算自己先行沿着原路,行至被拦住的半山腰,再与救援队汇合。

信号恢复,士气也便不再那么低迷。

宋辉洄的速度还是很慢,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队伍往前挪动,眼睫垂落,盯着脚下凌乱的路面,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他们的运气不好,昨晚的台风是几十年难以一遇的强台风。

经过一晚的侵袭,林间许多盘根错节的巨树轰然而倒,庞大苍凉的尸体横亘在大路的中央,枯枝散漫,虬枝狰狞的探向天际,像一只只被火舌燎烧过的枯手。

宋辉洄一路上都绷紧着脸,薄而白的皮肉隐约透红,是气的。

他连撞鬼了都没这么生气。

入职这家公司是一场意外,原本以宋辉洄的条件他本可以入职一家薪酬待遇更好的公司。

但毕业那年恰逢老观主去世,宋辉洄为了尽早在城市落脚,才不得已签下了合同。

同事们的气氛算得上融洽,只是领导太不做人,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可大笔的违约金直接斩断了宋辉洄离职的可能性。

要是他真去死就好了——

一个阴暗的、晦涩的念头在宋辉洄的脑子里跳了又跳。

宋辉洄不动声色的掩藏好情绪。

气氛像是绷紧的弦,大家都在沉默不语的赶路。

前面是一处繁盛的枝叶群,杂乱的枝干缝隙里窜出一条小道。

仔细一看,是沥青路面,原来是昨夜雷雨带来的泥石和树土将沥青路掩盖,只留下一道狭小的缝隙。

昨天他们正是从此处上山,仅仅过了一晚,宽落的路面便毁于一旦。

泥土刺鼻的湿潮和焦味混杂在一起,宋辉洄凑近了打量,那些被连根拔起的树干有灼烧过的痕迹,焦黑的树皮一块连着一块。

“昨夜我听见有响雷,原来雷点落在这里了。”

有人说道。

宋辉洄回头望了人群一眼,没有出声,而是往前小迈一步,脚尖落在松软的泥土上,用力踩了踩,将其夯实。

“这里可以走。穿过这片焦土,我们应该就能走到另一条大路上了。”

宋辉洄小时候和老观主一起住在山里,对于行走这种复杂的山路颇有心得。

他打头,众人便跟着他向前。

这场山火应当是由闪电引起的,枯枝败叶一触即燃,火舌舔舐之下蜷缩干瘪,成为一块块漆黑的焦木。

焦木的味道绝对算不上好闻。

众人越走,心底的火气越重。急于找个发泄口般的,细小的抱怨声又起了:

“自己下了山把我们丢在这,上个月份的工资也拖到了现在没发,真是……”

“而且那死王汪的起家还不干净,也不知道怎么没人查他,他大爷的。”

宋辉洄默不作声的走着。

脚尖碾过枯枝,是细碎的咔嚓声。

这是一条很长的小路。

宋辉洄埋头向前走,后面的人声一直似有似无的缠绕着他的耳根子,有细小的脚步声,有断断续续的抱怨声,甚至还有不知是谁的轻轻抽噎。

忽地,宋辉洄的脚步一顿。

周遭的声音蓦地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那只附着于脊背的冰冷小虫又咔嚓咔嚓的动了。

脚下的焦土颜色漆黑。再往前,黑色逐渐变得深邃,最中央巨木树皮的色泽更是浓稠得似要滴出汁。

树干被横空劈成几块,像是花瓣一半散开。

有人静静的躺在树干中央。

这是一具灰白的尸体,四肢低垂,面朝下,背朝天,肥硕惨白的背上盛开着血红色的蜿蜒雷击纹 ,像是一朵浓艳的玫瑰。

宋辉洄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的敲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指尖打抖,呼吸也被遏制在了喉腔。

倒悬在雷点中央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汪。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宋辉洄的思维艰涩的转动着。他脚跟不受控的向后挪了几步,本能的想要往后伸手保命的攀住什么东西。

只可惜,迎接他的不是周边人热切的关怀,而是一只冰得刺骨的手。

指腹堪堪擦过一块皮肤,触碰的一小块便泛起刺骨的凉。

宋辉洄深深吐了口气,往旁略侧眸。

目光所及,没有人。

他方才走得太急,以至于大部分同事都被他甩在了身后几米远的位置。枯枝盘结,恰好此处是个弯口,正是他人的视线死角。

宋辉洄吞了吞喉咙,没有再往后看。上半身保持僵直的姿态。

天气凉,宋辉洄穿上了一件灰色的卫衣,宽大的下摆半数真空,罩着瘦削起伏的腰肢。

好像有只手从衣料的缝隙间挤了进来。

它抚过如玉一般温润的雪肌,划过柔韧的腰,随即猖狂的落向凹下的小窝,似点似抹,浅尝辄止。

宋辉洄知道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大气不敢喘,胸腔不受控制的起伏着。全部的神经末梢好像都生在了被双手抚过的地方,他本就敏感,这下更是细弱的打着颤,腰间发软。

可正当宋辉洄以为接下来会是更过分的触碰时,那只手却忽地触电似的窜出衣摆,顿在半空,最后犹犹豫豫的落下,仓惶勾了勾宋辉洄的小指头。

——像是在害羞。

宋辉洄被自己冷不丁冒出的念头惊到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同事的惊叫,那层笼罩着宋辉洄的看不见的隔膜再度被戳破,世界顿时又变得清晰明朗。

风的呼声再一次灌入耳膜,宋辉洄如获新生般重重喘了口气。

有胆子大的同事上前确认死者。

他们将那具尸体的头颅轻轻的往上抬。宋辉洄这才骤然闻到那股属于人的尸体的腐臭味。

轻微移动了一点儿,浓稠恶心的尸水便从五官的小孔里溢出来。经过盛夏一夜的发酵,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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