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楼刚刚打了四更,窗外还是一片昏暗。宋君谦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些不太美妙的梦,却又记不得只鳞片爪。此刻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四肢也有些发软。

宁王府与午门相去不远,时间尚且宽裕,但他已经毫无睡意,索性翻身下床。

他自幼长于乡野,穿衣盥洗之类的俗事本也精通,但回京多年,如今终究是不算熟练,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一下子就惊醒了门外候着的平安。

“王爷”平安轻轻扣了扣门,听到答复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见自家王爷已经穿戴得七七八八,便不再多手,直接退下去准备热水等一应洗漱用具。

等宋君谦穿戴整齐,平安已经带着伺候的下人们将淸盐、柳枝、帕子、热水等一一备好,待他粗粗洗漱过后,更是及时呈上了参茶并各色糕点。

“好了,撤下吧”宋君谦匆匆饮尽了参汤,因着心里装着事,也没有心情享用点心,挥了挥手让人撤下去。

“王爷,您这……时辰还早着呢,咱们王府的轿子脚程又快,要不我让厨房给您现做点什么,好歹垫上一口,大朝会可磨人呢。”

“不用了,我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也不要叫人去准备轿子了,难得今天起得这样早,我自己提着灯笼走过去吧”。

“这怎么行?”平安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这哪朝也没有皇子亲王自己走路去上朝的,这要是被那些大人们看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他当即就要劝阻,却又在宋君谦的眼神下默默地将话咽了回去,只敢低声嘀咕:“好歹也要带几个侍卫护着啊。”

宋君谦一时语塞,也不耐烦再去争论,只得摆摆手随他安排。

等一切就绪,他提着宫灯慢慢踏出大门时,天上的明月仍然高悬,点点星子也依旧明灭。他不说话,侍卫们更不敢出声,整个巷道静谧的可怕,只能听到他们这一行人的脚步声。

走出了王府所在的巷道,大街上渐渐传来人声。品阶不高或是家资不丰、居住的较远的官员大多起得早,或骑马或步行,来到这街上用些早点,以防朝会时露出窘态。

官场最讲究面上和气。同僚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而求生活的摊贩们却是不敢喧哗的,只端着张笑脸跑来跑去,迎来送往。

宋君谦不赶时间,因而步伐放得很慢。他并不能将这些官员一一对应上名号,也分不清他们所属的朝堂派别,或许其中就有今日要与他为难的言官。但此刻暮秋的凉意被这热腾腾的人间烟火一冲,竟也让他的嘴边浮起了几分笑意,觉得这场景亲切可爱起来。

他还在这边不急不忙,身旁的侍卫却突然凑近喊了声,努嘴示意朝后看,待他回眸,发现身后就是骑在马上四处打量的林将军。

林文辛昨晚心里装着事,到底是难以安然入睡,为了不让他人看出端倪,只得早早穿戴整齐,骑马出门。又因为时辰尚早,他也就拘着马儿慢慢向前。这般速度,战马不过瘾,自己也被颠得昏昏沉沉,无奈之下只好耐下心来四处看看、醒醒神。

说来也巧,他就这么一抬眼,恰好就对上了回首的宁王,心里吃惊不小。一是惊讶于以宁王之尊竟然步行上朝,二来也是不解这位为何出来得如此之早?因着昨夜之事,一时心里也拿不准该说些什么,踌躇中,反倒是宁王先开了口。

“林将军”。

宋君谦微微颔首,唇边笑意愈深,本就英挺的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恰如春水融冰,让林文辛有一瞬的怔忪,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王爷”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干涩地轻声说了一句好巧。

“确实巧”宋君谦深以为然,在此时偶遇这人,当真让他多了几分惊喜,虽然自己也说不清喜从何来,却仍旧止不住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愉悦,不禁轻笑着摇头“既然遇见了,将军不妨且与我一路同行?”

林文辛微微挑眉,觉得宁王这话似乎另有深意,但此刻也懒得多想,距离早朝的时间越近,他心中反而越加坦然。因而对于宁王的邀约欣然应允。

“也好,如此王爷先请,末将随后便是。”

“何须如此,既是同路,你我并肩而行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两人都有些讶异,等宋君谦反应过来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觉得自己也没说错,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挥手让侍从们散开些,他向着林文辛疾走几步,抬手就想去拉马辔,却又蓦然觉得不妥垂下手臂。手指无意识紧了紧,面上却一派平静。

宁王身量颇高,但林文辛毕竟坐在战马上,对他的动作一览无遗,当下除了惊讶,也发觉自己这样似乎要压了这位王爷一头,很是不妥,连忙翻身下马,站到他的身侧,用左手轻拉着缰绳,二人一起慢慢向前。

一路无话,等到达午门之时,满朝文武已经来了大半。为了不牵扯到身边这人,林文辛主动放慢脚步,落在身后。、

许是早就得知朝会上有人发难,他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些面容带笑、满身和气的官员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嘲弄与凉意。有那自诩清流的言官,眼中更是明晃晃地带着不屑。尚未面圣,这同僚的明枪暗箭就已经让他遍体生寒。

事到临头,已是半步退后不得。他暗自咬着牙,昂起头,丝毫不惧与他们对视。眼中冷意一时间倒也逼得那些言官纷纷垂眸避让,可他们随即又觉得自己似乎败了一场,恼羞成怒之下有那性子不好的张口就要讽骂,却被身旁的上司一把拽住了袖子,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直未曾出声的宁王目光沉沉,脸上似笑非笑,无端让人生畏。

再自命刚正不阿的御史言官也不想无端与皇子亲王们对上,更何况宁王向来寡言少语、不生事端。如今这位好脾气的主脸色黑得吓人,一时间倒也让人倍感压力,不少重臣都纷纷避开了眼,何况区区一个七品文官?当即悻悻然合紧了嘴巴,往别人身后躲了躲。

再过了盏茶,宫门大开,百官依次踏上御阶,三声鸣鞭过后,元和帝宋承源端坐金椅之上接受文武朝拜。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众人大礼行罢,听见一声免礼,方敢直起身子来。

皇座高高在上,看不清帝王神色喜怒,饶是言官们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将那立朝以来最为荒唐可笑的一件事呈与上听,此刻也不由得安分下来,暗自里用余光传递眼色,并不敢做第一个出头鸟。

元和帝眼神不错,居高临下望去,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微哂,暗道这些言官这么多年来还是如此行径,平白惹人厌烦。

身为帝王,他倒是不愿让他们这么得意,可右班的武将勋贵们一个个都似泥胎木偶般,嘴皮子上实在是不堪大用。

他的这几个儿子,太子性子过于软弱,养得底下几个心也大了,靖王性子倒是沉稳,就是太过谨慎,没得一丝狠劲。剩下的几个倒是心狠,却只知道不能为己所用就要赶尽杀绝,一点远见都没有……

想到这儿,宋承源心里就发愁:要说他对林文辛一点芥蒂没有,那是假的。无论是此人的身份亦或是立下的功劳,不说如鲠在喉,也足以让他在得知有人密谋将其拉下马时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地里推泼助澜。可他没想到这帮人竟是完全不顾他话里话外不得过火的暗示,定要将林文辛置于死地!

殊不知,在林文辛得胜归京之后,为了朝廷,这个人就万万不能死!可惜啊,这些蠢货只知道排斥异己,丝毫不知道顾及朝廷的脸面!

武将勋贵们木讷,儿子又指望不上,这帮御史文官更是群从不见好就收,逮着一口就不肯松嘴的犟种。这件事又着实荒唐,他实在不便表现出偏向。

也不知道,今□□堂上的这出戏要怎么收场。

简直愁得不行!

帝王坐在金椅上不发一言,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更加沉重。总管太监德全朗声宣告百官奏事后,一名三品文官走出行列,手执朝笏,躬身言道:

“启禀陛下,臣有奏。”

此言一出,宋君谦双眉立即拧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会是司天监监正方思远。此人因为职位的缘故,向来沉默寡言,甚少在朝堂开口。但能做到三品京官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莽撞之人,值此气氛微妙之际站出来奏言,若说和平西将军之事无关,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事实上方思远也的确是为了林文辛一事上奏,只不过他并不曾一开始就指明自己的想法,而是借由天象说事:“陛下,近日,天际太白星常现于白昼,令人难安。昨日微臣夜观天象,惊见四星聚心,又聚箕尾。如此巨变,恐于帝星有碍,国运生厄。事关国祚,臣万万不敢擅专。因而启奏,望陛下圣裁。”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尽皆哗然。宋君谦暗暗叫苦:这老匹夫拿天象说事,正是搔到了那位的痒处!他虽对天文地理一窍不通,可毕竟是皇室子弟,幼时也是接受过名师教导的。他依稀记得武皇以女子之身称帝之前,就有天象异变,太白星常现一说。

方思远以此天象为由上奏圣听,恶意昭然若揭。

帝王本就迷信此说,再加上文官们的那张嘴,情况确是大大的不妙。

果不其然,尚未等他思考出什么对策,就有官员出列:

“陛下,天象有异,非同小可啊”

“正是如此,天有异兆,恐是上苍示警,陛下万万不可轻视。”

“陛下……”

“陛下……”

“好了”,宋承源一摆手,百官当即噤声不言。他心中愈加烦躁,正如宋君谦所想,他也不信方思远此刻出言单单是因为天象有变,心里对文官的这些把戏腻味得很。可身为帝王,又实在不敢对这种事等闲视之,只得耐下性子温声问道:

“方卿既然精通星象,想必对此异象已有定论。只管大胆直言,朕绝不迁怒于你。”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昨夜见此异象,心中实在惶恐,彻夜翻阅史料后,更是……”方思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微臣本不愿相信,亦不愿值此本该封赏平西大军之际,揣测功臣,可事关陛下龙体,我大炎国本,臣实在是……”

“方大人何须如此吞吞吐吐?”见方思远依旧迟疑,说话顾虑再三,一位年轻的督察院御史装作没看见上官暗地里连连对他摆手,朗声言道:“陛下,臣自幼便对天文星象颇感兴趣,不敢自诩与方大人一般精通此道,但太白星频现于昼,又见四星汇聚,这分明便是指向我朝,庙堂不宁必有奸佞为祸,国运不稳恐生干戈之乱啊。此事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就此含糊过去!方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这般瞻前顾后,岂不有负圣恩,愧对陛下?”

“正是如此,方大人莫要言辞闪烁,直言便是!”

“还请方大人直言相告!”

“方大人……”

“方大人……”

眼见着众位同僚纷纷直言劝告,方思远面露挣扎之色,良久,

长叹一声,掀起官袍,跪了下来:

“陛下,臣翻阅古书,发觉书上曾有记载,昔年武氏窃唐,亦有天象示警,与我朝近日所现种种异象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我大炎近来风调雨顺,海晏河清,陛下仁德爱民,江山稳固,并无生乱之兆,此番异象实是毫无道理。因而微臣心下迟疑,不敢妄下定论。此番金殿启奏,一是求吾皇圣裁,其二也是恳请诸位同僚集思广益,解此谜题。”

话音刚落,金殿里先是一静,随后百官纷纷借着朝芴遮挡,窃窃私语。声音虽不算大,却也惹人心烦。宋承源双眉紧皱,掩在冕旒之下的脸上已满是了然。自幼见惯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方思远与御史一唱一和的这出戏在他眼中当真是拙劣得让人发笑。正看得兴起,可随即而来便是一阵寒意刺骨。

先前这么多弯弯绕绕,让人云里雾里窥不清真实意图,可提到武皇之事,分明是图穷匕见,要置林文辛于死地。用意如此恶毒,实在令人胆寒。偏偏武皇事迹在前,这等话术最易挑起百官心底的不忿与惧意,二者相加,林文辛的处境着实是岌岌可危,怕是逃不过此劫了。

帝王心中到底存着几分惋惜与不忍,又觉着此事无论结局如何,损伤的都是朝廷的脸面,实在是为难。一时间不好抉择,只得沉默不语。

可他的沉默,在言官们看来便是默许,这大大助长了他们的信心。本来还在犹豫的礼部尚书秦康业不自觉往入朝观政的诸位皇子看了一眼。一狠心,走出队列,跪伏于金殿之上,也不管诸位同僚好奇打量的目光,自顾自除去官帽,再三叩首,直至额角带血,方才颤着声开口:

“陛下,臣有罪!臣近日得知一桩堪称当世最为荒唐可笑的秘闻,此消息太过于骇人,又实在有损于我大炎的脸面,微臣本不欲当众讲出,但适才方大人所说武皇之事,倒当真提醒了我,微臣所听闻之事也与一位女子有关……”秦康业声音渐小,再次叩首,脸上亦带着几分挣扎,做足了不忍的模样。可等他抬头,口中吐出的话却如银瓶乍破、石破天惊:

“微臣要告发平西将军林文辛,目无军纪、欺君罔上,以女子之身,窃居将军之位。颠倒阴阳、祸乱朝纲!既不合我大炎祖宗成法,又有损于朝廷脸面,滑天下之大稽。不仅令国人耻笑,传扬出去,我大炎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美名更是荡然无存。纵然,纵然林文辛立下此等功劳,亦难赎万分之一二!陛下,此例万不可开、此罪绝不可饶!望陛下顾念我□□威名、礼仪正统,莫要介怀此人的微末功劳,以雷霆手段,将其治罪,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金殿内恰似水入滚油,立刻炸开了锅。宋君谦站在金殿玉阶之下,借着众位皇子都在小声议论之际,回头望了一眼,哑然失笑:

品阶稍低的官员们顾不得身处朝堂之上,与同僚交头接耳,低声交谈。六部天官眉头紧锁,武将勋贵们面带愁容,监察御史们倒是个个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全然不顾督察院的左右两位都御史脸色发黑。便是素来稳重,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三公九卿也俱都维持不住往日的沉稳,面上都是一派震惊,素来最讲究仪态的孔相更是连颏下的胡须都被扯下一撮。

真厉害啊!

宋君谦无声感叹:他向来无心朝政,也分不大清这些官员的忠奸贤愚。如今看来抛开品行、能力不谈,这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唱戏的好苗子。

这戏演得实在是逼真!若不是这几日京城内早就流言四起,暗流涌动;若不是他为了一腔热血四处碰壁、无力回天;若不是父皇斥他无礼、母妃劝他袖手、兄长以太子之尊也只能无奈抽身,他几乎就信了!

信了这难抑兴奋之色的御史文官们不曾为了一己之私、从龙之功,定下这一环接一环的毒计,要将为国戍边的将军置于死地;信了这装模作样、摇头叹息,偶有愧色的国之砥柱们不曾趋利避害、冷眼旁观;信了这面上一派震惊却忍不住垂眸冷笑的皇弟们不曾从中作梗、推波助澜;信了这端坐在金椅之上,做足了十分不忍的情状,久久不发一言的帝王,当真是惜其才华、怜其身世、感其功劳才如此为难,不好决断……

他闭了闭眼,强捺下心中种种不平,偷偷看了眼林文辛。

年少的将军肃着一张脸,任由同僚们冷眼瞧着,指指点点,全然不顾周边的武将已经默默远离,依旧站立如松,似乎并未把这些攻讦谩骂放在心上。

这般态度自然引起言官们的不满,当即有人冷眼睨着,讽笑一声:“林将军,适才方监正言说上天示警,我大炎有牝鸡司晨之患,秦尚书亦告发你是女子之身窃居官位,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正是如此,圣天子在上,林将军理应为我等解惑!”

“何须他自证,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静了下来,不少人都面露古怪,这等事情要如何检验?莫不是还有人敢让平西将军当众脱了衣服不成?

那不曾过脑就说出此言的御史此刻也自觉不妥,一张脸臊得通红,讷讷了半晌也再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没用的莽货!

秦康业暗自皱眉,眼见着朝堂气氛被这个莽货搅得愈发古怪,却再没了他预想中的咄咄逼人,大为光火。只好再次上奏:

“陛下,此事既牵扯到星象异变、国祚延绵,若是成真,又有损我□□威严,动摇我大炎国本,臣等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因而虽自知于理有亏,老臣亦要恳请林将军,请将军以江山为重,为我等解惑!”

“秦尚书……”

宋君谦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个老匹夫如此冠冕堂皇的以家国大义为借口行逼迫之实,出言唤了一声,其余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就被打断了。

“陛下……”林文辛走到金殿中央,躬身行礼之后,双膝跪地:“臣,万死”。

言罢,将腰慢慢弯了下去,以头触地,等候帝王的发落。

似是没想到他承认的这般利索,秦康业难得有些发愣,原本已经打算帮腔的一应官员也是一怔。尚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右班里几位武将已经忍不住了。

武将大多不善言辞,最怕与言官对上,因而刚刚言官们蹦高时,都不耐烦与之争辩。可现下眼见着老侯爷唯一的血脉,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的样子,也难免生出几分不忍。

虽说为官者明哲保身为上,可他们之中有好几位也曾在老侯爷麾下效力过,是受过林家恩惠的,战场上那可都是过命的交情!

为人在世当讲忠义,纵然人微言轻,并不能左右今上的意愿,但豁出脸来为故人遗孤讲几句好话,求个从轻发落,却是应有之义。

“陛下……”

再怎么憨直也知道此刻不能一窝蜂涌上去,落得个逼迫圣意之嫌。武将们好不容易推出个兴安伯作为代表,老爷子抹了把胡子,暗叹一声,刚走到金殿中间弯腰行礼,唤了一声陛下,就被秦康业强行打断。

“林将军,这是认罪了?”他似笑非笑得瞥了一眼兴安伯,“既如此,事态已明,陛下自有圣断;伯爷年事已高,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为好。”

“秦大人好一口伶牙俐齿,更兼一副玲珑心肝。我尚未开口,就被堵了回来。想来是非曲直秦大人张口便能定论,竟是容不得我说上两句。也罢,大人既好意劝告,老夫也就不再张嘴讨嫌了。”

秦康业眉头一跳:这老家伙是给他上眼药呢!

平常文武之间斗嘴,那位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颇有几分听之任之。可要是谁真的敢堵住武将不许开口,可就是诛心了。

“伯爷说笑了,下官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倒是让您多心了,改日必定带上两坛好酒,去您府上赔罪。”

秦康业笑着对兴安伯一拱手,姿态很是恭敬。不等老伯爷回答,又抢着对元和帝深施一礼。

“陛下,林文辛如此行事,已然是认罪,望陛下圣裁。”

“陛下,林将军劳苦功高,而今不过是跪下请罪,尚未言及事由,秦尚书等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将他置之死地,实在令人齿冷!军国大事,老臣不敢妄议,只求陛下看在他林氏世代戍边、满门捐躯的份上,从轻发落。”

兴安伯说罢,顾不上自己已经年迈,跪下恳求,因着心急,失了往日的冷静。双腿实实在在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半晌都直不起腰来。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如此作为,不仅让武将动容,就是向来瞧不起武将的文官们也不禁心有所感,一时沉默。倒显得站在一旁的秦尚书咄咄逼人了起来。

秦康业站在殿中只觉得同僚们的眼神如有实质,饶是为官多年,练得一副脸皮,也经不住被人这般相瞧。更何况,他虽然看不清元和帝的表情,但帝王久久不发一言,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并不明朗。若是以往,向来奉行中庸之道的自己,此刻早就该知难而退,保全自身。只可惜,如今他已被迫在诸多皇子中做出了选择,这上面交待的事情可容不得退缩一步啊……

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打死家中的逆子,若不是那个孽障酒后失德打断了户部左侍郎家二公子的右腿,自己堂堂六部天官,又怎会放着纯臣不做,在此刻站队,去充当别人的马前卒?

从龙之功哪是这般好得的?其中艰险,实不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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