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番充满鼓动的宣言中,男人们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

格兰仕的确是个贫瘠落后的小镇,但这里的人也曾经有过辉煌。

历史将血性化作勋章,留存在每位格兰仕人的家中。

那或许是一把断剑,亦或是半副破甲,也可能是记载于族谱上的,某个曾开疆辟土的名字。

时间消磨了记忆,风沙掩盖了荣耀。

这些曾经让周边王国为之丧胆的善战之兵,只因国会的一纸法案,就被迫迁移到了王国的边疆,进行所谓的荒地开辟。

没有人知道国会为何要让这么多能征善战者来到这個穷乡僻壤。

他们本可以过得更加荣耀,他们的子孙本应享受父辈的福荫。

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信念让无数人拖家带口来了格兰仕,可他们的付出却从未得到过回报。

到了现在,甚至连赖以生活的家园,都要被一场无妄之灾摧毁。

凭什么?

就凭你高高在上?

就凭你是个什么狗屁圣徒?

“我是弱者的利刃,不为天父而战。”

马恩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人声。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叫康特的中年人在喃喃低语,作为少数从不参加礼拜的格兰仕居民,马恩对他记忆犹新。

“我是长夜的敌人,焚烧一切苦难。”

又有一人低声吟唱。

马恩想起来了,这是格兰仕人的先辈们留下的一首俚语歌曲。

“我是破晓的光明,要斩一切不公。”

“我以鲜血献世,只为久别的安宁。”

低昂的曲调好似星火,在人群中遍生,化为高歌。

顾修涯看到不少人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不甘。

没有人愿意生来就卑微如泥土。

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缺少一个鼓励他们抗争的人。

但更多的人,依旧麻木。

他们怯弱的打量周围,眼神里是惶恐,是不安。

不是所有人都敢于向命运抗争的。

顾修涯对此并不在意。

身为始作俑者的他抬头望天,心里想的却是和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事情。

——我在这下面又喊又闹,接连开枪,造出如此大的动静,你怎么毫无反应?

是没发现,还是动不了?

“阁下。”

又是萨切特。

他举起了手,面对周围人的目光,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显得懦懦的:“我,我有一个问题。”

顾修涯收回目光看向他:“你说。”

“您刚才的话让我备受鼓舞,我想和您一起反抗,额,反抗命运。”

少年的眼神纯净,言语却因紧张而有些结巴:“可是,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们真能打败一个会飞、会下雨、会召唤洪水的敌人吗?”

是啊,人怎么可能战胜神明?

即便顾修涯已经解释过,不少如萨切特一样缺乏相关知识的格兰仕人,依旧固执的、将超出认知的力量当成神明的伟力。

他们找不到一个可能,来说服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这正是恐慌产生的缘由。

顾修涯对此没有丝毫不喜,相反,他感到高兴。

顾虑胜算是一件好事。这代表不少人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而不是畏怯于敌人的威名,想都不敢想。

他们现在只缺少一些信心。

而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这也是一个好问题。”

顾修涯转过头,环看四周,目光落到不远处青石路旁的一颗树上。

“有谁能独力推倒那棵树吗?”

他问。

众人闻声侧目,打量了一阵,纷纷摇头。

那棵树太大了,大到两个人都难以环抱,它茂盛的枝丫几乎遮蔽半条街,高度甚至超过了镇长的府邸。

“五个人呢?”

“十个人呢?”

众人一直摇头。

“除非使用工具。先生。”

萨切特道:“否则这样的大树是根本无法推倒的。”

顾修涯笑了笑。

“那么,如果我能徒手使它倾倒,且不损它生命,这是否可以看做是属于神明的伟力?”

众人没想到顾修涯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难以凭自身的经验确认,不由纷纷看向最有发言权的马恩。

马恩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从几分钟前就一度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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