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重五时节,京门城中到处飘散着雄黄酒的味道。将军府在后园摆开了阵仗,温氏把小孩子聚集到一起,亲自用手蘸酒在他们脸上涂沫一番。
等轮到狸奴,温氏一板脸:“已经十三了,这两年就嫁人,还是小孩子么?”
狸奴嘟起了嘴,柳氏笑着为她戴上了香囊,一股浓郁的艾叶味道扑鼻而来。
柳氏轻笑道:“午后去江上看竞渡,狸奴不是最喜欢吗?怎么还耷拉着脸?”
“我喜欢……”狸奴一时竟有些茫然,脑海中突然闪过寻阳内外戒严的情形,心中便有些酸涩。她伸出手臂,道:“还有辟兵呢?”
“在这里!”昭远高高地举起小胳膊,手腕上的彩线迎风飘舞。
狸奴兀地想起了江岚亲手系在她腕上的辟兵,在巴陵,她将那彩结送给了成誉。
不知道三叔如今怎么样了啊……
她走到栏杆前,亭外树荫里,扑棱棱飞起三五只鸟雀。
成肃与徐崇朝对酌了几杯,见狸奴默默站在那儿,便笑着对温氏道:“阿母,您莫不是把狸奴说害羞了罢?”
温氏在孙儿之间忙得不亦乐乎,瞅了狸奴一眼道:“这么大的人,还不让说吗?”
“我才没有呢!”狸奴忿忿地转过来,道,“还不许我想想叔父么?”
温氏手上顿了顿,神色竟闪过一丝黯然,道:“唉,我这几个儿,就没有让人省心的!”
“阿母——”成肃笑着摆摆手,被温氏瞪了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若是离得远就算了,你在金陵一年多,竟从没回来看看!这像什么话!一个个翅膀硬了,我管不动了是罢?”
成肃正要为自己辩解,温氏打断道:“当初你二弟好好在家待着,你偏偏要他带兵去江北,一去几个月不回来,这里跑那里颠的,哪会有家里舒坦?”
“我还不是为了让二弟有些功劳傍身……”
“那你三弟呢?平定庾氏是多大的功劳,为何他还不回来?这么多年你从军也好,二郎求学也罢,总归是三郎一直照顾这个家。他年纪最小,如今却长年在外头飘着,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他到现在可还没娶亲呐!”
成肃讪讪地闭了嘴。成誉的婚事一直是温氏的心头大事,可惜,天不遂人意。
温氏越说越着急:“不让他回来,我可怎么为他说亲啊?”
狸奴也叹了口气,问成肃:“阿父,我两位阿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成肃放下了酒盏,眼神飘向了池塘中的新荷。
桓氏也凑过来插嘴道:“我娘家阿嫂也总问,她家二郎与小叔一起走的,如今也是迟迟不归,她在家里也放心不下。”
成肃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桓大郎不曾提起过?他平日里在军中,对上游的形势也是了解的。庾氏残党在上游十几个郡县煽风点火,彻底清剿干净也不是易事。我三弟与桓二郎都四处征战,如今四州已平安无事,若顺利的话,他们这个月就能回来了。”
“三叔可以回家了?”狸奴瞪大了眼睛,“他可以一直在家吗?江郎君不是才回来没几天又去了西府?”
“朝廷前几日已任命李劝星为豫州刺史,驻扎姑孰城,这便是认定了上游无事。你三叔他们回来,只是时间问题了。他们都立了不小的战功,必然会加官进爵,恐怕也不能在家中久留。”
温氏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半晌念叨着:“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阿父说李将军新任豫州刺史,那便是出镇西府,江郎君又怎么办?”狸奴回过味来,连忙问成肃。
“江郎啊,他可要都督江东,去做会稽内史了。”
江东富饶,又无战乱,按理说是好事,狸奴却高兴不起来:“既是去三吴,那便离京门更远了。”
成肃哈哈一笑道:“大丈夫巡任四方,四海为家,自是人生快事。江郎年少,将来大有可为啊!”
狸奴嘟囔道:“可他家小娘子才五岁,好久没见到父亲。”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成肃,他轻叹一声,道:“会稽是个好地方,说不定江郎带着家眷一起去。”
桓氏开玩笑道:“金陵也是个好地方,二郎竟不带我跟孩子开开眼。”
“二妹此言差矣,”成肃摇摇头,道,“如今北地又生了变故,二弟随时可能去打仗。你们若去了金陵,实在是让他为难。”
桓氏皱起了眉头:“这仗打得厉害吗?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过是零星的毛贼叛乱,不必太担心,”成肃含糊道,“况且,还有孟元赋在呢。”
桓氏虽不怎么认得宣武军中的将领,但平昌孟氏三兄弟大名鼎鼎,她早就有所耳闻。她知道成雍没什么带兵打仗的本领,不过有孟家这位三郎君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成肃干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怎么又说起这些打仗的事情?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乐便是了。”
众女眷方才听他们交谈,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干瞪眼,都已经不耐烦了。成肃此言一出,亭中的气氛陡然欢快起来。
狸奴却始终闷闷不乐。她悄悄拉拉徐崇朝衣袖,问道:“刚才这些事,徐郎早就知道了?”
“也没有太久……”徐崇朝拿不准她什么意思,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窝在家里都要闷死了,纵然不能去军营,让我听听风总不过分罢?”狸奴一脸幽怨地望着他,竟委屈起来。
徐崇朝默然良久,道:“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只能远远地观望着,自己却不能改变一丝一毫。”
“谁说的?”狸奴不服气,“我迟早要再上战场的!”
徐崇朝瞥了她低垂的右臂一眼,没有说什么。
“我一定会好,”狸奴自觉没底气,连忙找补道,“就算没全好,我难道不能一只手提刀?”
徐崇朝无奈:“荒废这么久,你还能提起刀吗?”
狸奴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兀地传来朱杳娘的声音:“女郎别只顾着跟徐郎说话啊,你看看,桃符在找阿姊呢!”
她不说还没人注意到这边,话音刚落,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狸奴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于是讪讪地坐端正。
徐崇朝笑了笑,对朱杳娘道:“朱娘子此言差矣。只许桃符找阿姊,不许狸奴找阿兄?”
朱杳娘略一怔愣,却见成肃手捻着须髯哈哈一笑。
“我这个义子可算是认对人了!”他看看狸奴,对徐崇朝道,“狸奴与娴娘一般年纪,从小却没有阿兄阿姊宠,脾气也坏得很,阿蛮可不许嫌弃。”
徐崇朝笑道:“义父这是什么话,孩儿自把狸奴当作亲阿妹,哪里会嫌弃?”
他二人饮酒相得,自顾自地说起话来。狸奴被朱杳娘的话膈应了一下,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小孩子吵着去江边看竞渡,不知不觉折腾了一整天。待晚间回府,狸奴送母亲到住处,正要离开时,柳氏突然道:“男女授受不亲,哪怕是阿蛮……你如今也不小了,在人前可要注意着。”
“阿母——”狸奴想反驳几句,可又没什么好说的,索性含糊应下了。到了第二天,她想起向徐崇朝夸下的海口,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樱娘按照先前郎中的嘱咐,每天都为狸奴揉捏受伤的肩膀。她见狸奴大半天闷闷不乐,便问道:“算起来到今日,女郎已照方子吃了一个月的药,可感觉好些?”
“或许是好些。”狸奴如今连抬手都觉得十分费劲,而她还依稀记得,当初在江陵,她还能勉强虚握点什么。
不会是越来越差了罢……狸奴一颗心凉了半截,用另一只手摸摸受伤的右臂,似乎感觉到筋脉还翻涌着热流。这感觉只一刹那,她再仔细一按,又什么都摸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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