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凤谐鸾
姜曈现在的确是日渐忙碌起来了,画医姜的名号很快在穗城传开,又朝着更远的地方传去,不少人为了修画,千里迢迢地赶来。
甚至于,姜曈现在也不止赵雀生一个徒弟了。
举凡贫苦人家的女儿,只要手脚伶俐的,肯拜她为师的,她都肯收下来。
只一个条件——
得立下字据,只要入了她的门,以后婚丧嫁娶,全得她说了算,她不点头的婚事,就是学徒父母说话也不作数。
行当内收学徒,师父的权力本就很大,契约一签,打死不论,她这个要求倒不算突兀。
这么一收,便收了四个徒弟。
姜曈回到阆风阁的时候,四个徒弟正乖乖做着自己的活路。大师姐赵雀生背着手,正铁面无私地巡视着,一见她回来,便亮了眼睛:“老师,圣旨说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给我封了个文清伯。”姜曈淡淡道。
“文清伯!”众学徒个个又惊又喜。
“都看着我做什么?”姜曈看着众学徒,冷下脸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修画的时候就是天塌下来都不许乱了方寸!古书画留存数百上千年,殊为不易,若是因为你们的一个疏忽就被毁掉,你们对得起千年以来,每一位竭尽全力收藏爱护过这些书画的前人吗?”
“是。”众学徒见姜曈变脸,个个噤若寒蝉,忙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天渐渐黑了,又到了关铺的时候了,姜曈收拾好东西,带着赵雀生一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就蹲在门边,也不知道在那里顿了多久了。
赵雀生认出来人,当即欢喜唤道:“师父!”
“雀生,”苏观卿站起来,一时脚麻得不得了,笑得龇牙咧嘴,“你又长高了。”
姜曈才懒得理会他们,自顾自就往家的方向走。
“曈曈!”
苏观卿抬脚想追,谁料小腿酸麻未解,刚一迈动脚,便好像千万根针刺在脚上,疼得他变颜变色的。
“师父!你没事吧!”赵雀生慌得立即扶住了苏观卿。
“没事,没事,就是脚麻了。”苏观卿一见姜曈走远,也顾不得脚还没好,踩着密密麻麻的“针尖”朝她追去。
……
回家刚好是吃饭的时间。
姜曈的身边多出来一个座位,苏观卿却没敢直接坐,而是先征询姜曈的意见:“曈曈,我能坐这里吗?”
姜曈拿起她的筷子,淡淡道:“随你。”
苏观卿大喜,忙不迭坐了,抱着碗开始扒白饭。
姜曈只当没看见,还是钟婉词忍不住说了一嘴:“观卿,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
苏观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姜曈,嘴角微微下撇,有些委屈的样子,却只是道:“我、我习惯了。”
他是在说,他看不见的时候,习惯不自己夹菜。
钟婉词埋怨地刮了姜曈一眼,像是在说,还不是你惯的。
姜曈这才瞥了苏观卿一眼,冷声道:“自己夹菜。”
“哦……”苏观卿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夹菜。
等到姜曈吃完,带着赵雀生走了,苏观卿告一声罪,也连忙跟了出去。
姜怀山见着他们的背影笑起来,冲钟婉词道:“像不像他们小时候,那时候曈曈就这样,脾气一上来,就不肯给人好脸色,但是不管她怎么发脾气,观卿就从来不生气。”
……
“老师,我先回房了。”赵雀生在回廊转角跟姜曈道别。
“去吧。”姜曈说着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苏观卿并没有跟过来。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刚在屋里点上灯没多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打开门,苏观卿就冲她笑:“曈曈……”
“何事?”姜曈的视线下移,见苏观卿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苏观卿把怀里的包袱往上送了送:“这是你在京城那个宅子卖掉的钱,阿乔姑娘让我顺路给你送来。”
姜曈便侧身让出空隙:“放桌上吧。”
“诶!”苏观卿便连忙走进去,把包袱放在了桌上,便转身往外走,“那我先走了。”
“回来。”
他走得磨磨蹭蹭,还没跨过门槛,姜曈就叫住了他。
苏观卿当即一喜,忙不迭回头:“曈曈!你肯搭理我了?”
姜曈的表情很冷,她已经打开了那个包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堆银票和黄金。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指着那些金银,冷声问道。
“什、什么什么意思?”苏观卿装傻。
姜曈怒道:“京城那个宅子是我自己买的,能卖什么价,你道我不清楚吗?这些钱,足够买十个那个宅子了。”
姜泰斗的威压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脸色一沉,苏观卿哪里还敢隐瞒。
“其实,这里面不止你的那个宅子和田地的钱,还有我卖掉苏宅和田契的钱。”
“还有呢?”姜曈抱臂看他。
苏观卿只能交代:“还有我这段时间的俸禄。”
“还有呢?”姜曈火眼金睛,早看出数目还有差额。
“以及辞官后圣上给的赏赐。”
姜曈道:“所以这是你全副身家了?”
苏观卿点点头。
“为什么给我?”姜曈睨着他,“你想用这些钱来哄我?你觉得我是那等贪财的小人?”
“不是的,”苏观卿忙解释,“我就是想给你,我想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他见姜曈表情还是很不好看,忙又道:“而且,我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放了,这么多钱,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弄不好会被人谋财害命的,我在穗城孑然一身,就是死了,怕也没人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然而姜曈依旧不为所动:“苏观卿,我竟不知道,你如今都这般会装可怜了。”
“不不,曈曈,我句句说的都是真的。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连你也不要我,我便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四字一出,却戳中了姜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苏观卿又何止是在穗城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她转过身,不去看苏观卿:“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你要是没地方放,可以暂时放我这里,我家你也可以一直住。”
苏观卿的表情一下子亮起来:“曈曈,你肯跟我和好了?”
“一码归一码,”姜曈转过来,推着他往外走,“我就是做好事而已。你别顺竿子就爬。”
苏观卿被她推出了门,还想再说什么,一转身门却擦着他的鼻子关上了。
苏观卿摸了摸鼻子,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
次日一早,姜曈与赵雀生出门的时候,苏观卿早就已经等在了大门口,一见姜曈过来,便笑着迎了上来。
“师父!你跟我们一起去铺子吗?”赵雀生一见她师父,就两眼放光。
“是,”苏观卿笑着应了小徒弟,又转向姜曈,“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别人,更没别的地方可去……”
姜曈没理会他,径直越过他出了门。
苏观卿与赵雀生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喜色,他们都知道姜曈的性格,她没说不,其实就是默许的意思。
到了阆风阁,赵雀生显得特别兴奋,把自己这些日子的画全都拿出来,一一请她师父点评。
苏观卿也毫不推脱,他一边给她点出画作的问题所在,一边还给她示范。他而今手上的伤大好了,笔力惊人,闲闲几笔下去,便让赵雀生惊艳不已。
其余的几个学徒见此机会,也跟着在旁边蹭课,个个都羡慕赵雀生有个这么厉害的师父。
她们当然也想拜苏观卿为师,然而看看一旁面沉如水,显然不大待见苏观卿的姜曈,便个个鹌鹑似的,一声都没敢吭。
整个阆风阁只剩下苏观卿温和又细致的讲解声。
苏观卿给赵雀生看完了画,又顺便给剩下的几个学徒点评了画作,终于忙完之后,他方有空闲仔细打量这个阆风阁。
阆风阁是前店后房的结构,前面留有掌柜看店,后面是学徒们住的地方,也专门有个书房给她们修画。
这个修画的屋子很宽敞,每个学徒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长红案。适才苏观卿就是从她们的长案边走过,一一帮她们看画。
眼下他走到一处空书案前,见到上面放着一张小品尺寸的画。
苏观卿一眼便认出那是姜曈的手笔,那大约是给学徒做示范的画,并未画完,只是孤孤单单一根竹子落在纸上。
苏观卿由画及人,想到自己而今便也如这形单影只的墨竹一般,便忍不住提笔,在旁边又画了一根竹子,好与它相携。
他本就胸有成竹,一笔下去,正与之前那根相得益彰。画完一根竹子,他还觉得不够,又在旁边题跋了一句:竹影双,两心同。落款为月泉亭曈携手共成此卷。
苏观卿写完看看,自觉非常满意,一抬头,却吓了一大跳,只见姜曈立在桌子对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毛笔:“抱歉,曈曈,我一时手痒……”
姜曈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苏观卿忙追上去:“曈曈,你还收徒弟吗?我也想学修画。”
他说着瞟了眼那幅《双竹图》,他想亲自把那幅画装裱起来,这次一定不能像那幅《双仙图》一样,因为装裱水平不过关,差点毁掉画作。
“收,”姜曈说完,却又补充道,“但是我这辈子只收女徒弟。”
苏观卿刚刚亮起来的眼睛便又黯淡了下去。
姜曈才不管他,径自去给徒弟们讲解今日的功课去了。苏观卿就跟在旁边一起听,姜曈也不赶他。
苏观卿见此心中一喜,愈加听得认真。
等到讲完,姜曈根据每个人各自的情况,分别布置功课。
“你今日熬煮一碗浆糊,要是再熬得太稀或是太干,晚饭就罚你全都吃了!”
“你么,今日就练习做口子,练到不会戳破画心为止。”姜曈一个眼色,赵雀生就把几份准备好的,黏在一起的两张纸递给那个学徒。
“笔触绵软无力……”姜曈蹙眉看着某个学徒的画作,“你今日就别干其他的了,在纸上画一千条线。”
“…………”
姜曈一个个布置完,一转头,就见一直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苏观卿冲自己傻笑:“曈曈,那我做什么?”
“你么?”姜曈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四下看看,指着那个要熬煮浆糊的学徒,“你跟她一样,熬浆糊去,熬得好,晚上许你吃菜。”
苏观卿闻言大喜:“我一定竭尽全力!”
旁边赵雀生听说,忙把她师父拉到自己的桌边,把自己的工具让给苏观卿用。
她现在的修复水平,是姜曈点过头的,可以出师了的,姜曈适才就没有给她布置功课,是以她现在有空闲,一步步指导苏观卿熬浆糊。
姜曈见了,倒是没有阻拦。
等到晚上要关门的时候,姜曈背着手,一个个检查点评了学徒们的功课,最后才走到苏观卿的跟前。
苏观卿抱着自己熬的第三锅浆糊,忐忐忑忑地等待着姜曈的批评。
他是知道姜曈对待修复是有多严苛的,按照赵雀生的说法,他熬出来的这锅,甚至比不上刚刚那个晚上得喝浆糊的学徒。
果然,姜曈蹙着眉看了看,满脸嫌弃地说道:“这个水平是别想吃肉了……”
苏观卿的头就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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