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蜿蜒而下,最终通向一个宏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灯火通明,四壁凿满密密麻麻的壁龛,每一方壁龛中,灵位前都燃着一盏长明灯。

昏黄的光焰不安地摇曳,壁画上人影幢幢,细探面容,尽是瀛洲显贵的官员,甚至瀛宣帝也在其中,他们无一例外地向着中央匍匐跪拜。

中央矗立着一块龟裂的石碑,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大都督张公敬墓。

石碑之后,一尊雕像气势迫人,马匹肌肉线条流畅,前蹄腾空,而骑在马上的将军,面容刚毅,眼神坚定,手中的长剑直指远方。

香案上,三柱线香青烟袅袅,显然刚刚有人祭拜过。

徐宴清背对着入口,脚步声近,他并未回头:“我还以为,你们会选择在上面等死。”

江兰屿放下君绾玉,目光扫过周遭,落在徐宴清身上:“原来你是张敬的死忠。”

徐宴清缓缓转过身,烛火的阴影在他脸上跳动:“他在家中行三,是最小的。宛陵一战,他两位兄长都折在里面了。他不明白,张都督为何要弃守鸠兹,驰援宛陵。那一战,连童子兵都填了进去……”

“后来战争结束,他爹是侥幸不死解甲藏匿在百姓的兵,姑且称他为老兵吧。”

“没过多久,乡里的指摘越发的肆无忌惮,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却被戳着脊梁骨骂作懦夫逃兵,为何不跟张都督一样悻然赴死。”

“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勇敢愿意抛下一切的人啊,老兵当年也打算跟张都督一起赴死的,可是他想起了还在鸠兹才出生的小儿子便再也狠不下心来。”

“当年,几个官员的儿子,假惺惺写了几首悼念宛陵之战的酸诗,竟得了昏君封赏。几个月后,一伙商人到了鸠兹,高价寻访宛陵战役的幸存者。鸠兹这穷乡僻壤,识字的人都没几个。为了糊口,老兵和几个同伴被商人三言两语哄骗着签了卖身契。”

“商人搭起高台,逼他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说书,讲宛陵之战的故事。更有甚者,塞给他们编好的本子,要他们背下来取悦看客,只为招揽生意……”

“终于,老兵昧不过良心,可那违约金高得离谱,他告到县衙,可官商相护,哪有什么公道可言?如此蹉跎数年,宛陵战事的热度消散,再无人听那些血泪故事,老兵他们便被商人像牲口一样随意发卖为奴。”

“世道如此残酷,老兵悲愤不已,可怎么也想不通,这天地,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刻,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曾经宛陵之战的残忍场景,在老兵的脑中不断回荡,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老兵打开抽屉,那是一本边角磨损的册子。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写着人名、籍贯。

当年支援宛陵时,军中刀笔吏完整的记录的参战名录,这本册子几经辗转,最后递交到了老兵手上。

第一页的角落,用朱红批注着’全卒’,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皆是如此。

等他从头翻到尾,老兵才突然意识到,曾经从宛陵之战中侥幸活下来的,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寥寥数人。

一瞬间,失落、绝望、悲愤,在他脸上不断涌起,他缓缓起身,打水洗澡,身上是无处不在的刀疤,他换上压箱底的新衣,将册子紧紧揣入怀中,义无反顾地朝门外走去。

老兵打了两瓶烈酒,面对街坊的询问,并没有回答,上扬的嘴角,似乎意味着大事就要发生。

很快,他穿过了大街小巷,步履蹒跚地走向一个地方,那里赫然躺着一块碎裂的石碑,上面刻着:大都督张公敬墓。

他将那写满名字的册子郑重地放在碑上,倒出烈酒,一碗一碗洒在碑前,倾诉着如今的一切。

天空突然乌云压境,一大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日光,恍惚间,老兵的面前竟冲来大批西京军,反观老兵,即使孤身一人,他没有一丝惧意。

“咔嚓!”一声脆响自身后传来。

老兵猛地回头,只见张敬已将酒碗摔碎在地!而他的身边,突然站出了大批昔日浴血的战友!他们人手一碗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战鼓擂响,张敬与鼓兵奋力击打着,士兵们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前方,破口而出:杀!

老兵也转向前方,用尽毕生力气咆哮:“杀!”

他身后的战友们,如同没有实体的幻影,一个接一个穿过他的身体,向前冲去。

大批西京军迎面冲来!老兵手无寸铁,眼中却燃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他摸出火折子,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

“他知道老兵的精神已经崩溃,所以一路尾随。可他那时太小了,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兵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徐宴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栗,“几年后,他中了进士,带着满腔的抱负和学识回到鸠兹做了县令。就任期间,他推行了一系列利民政策,减免赋税徭役,发展商业,修建水利,这才让这该死的鸠兹城改天换地!”

徐宴清食指和大拇指紧捏着脸颊处,下半张脸深埋在剧烈颤抖的手掌之中,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着。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声音透过指缝,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力量:“在这吃人的世道,追求公理需要牺牲!只有我才能扫除一切的不公!“

“他姜氏算什么?!我会率领鸠兹的铁骑,推翻这腐烂的王朝!!”

江兰屿冷眼旁观,待他咆哮稍歇,才平静开口打断了徐宴清的自我沉浸。

“徐宴清,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的故事中,用一些表面现象断章取义,试图否定朝廷的主流和本质,用细枝末节来涂抹美化他人。”

“你什么意思?”徐宴清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变了调,尖锐刺耳,“我所言,皆是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言!亲耳所闻!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立场质疑我?!”

江兰屿不为所动,摆了摆手,示意徐宴清冷静下来,然后才缓缓开口:“诚然,张敬骁勇善战,可你也不该小瞧西京的李霁云,他能从镖夫做到大将军,被赐西京国姓,自是不凡之人。”

“更有人重金雇佣阿萨辛保护他,足见西京对其重视。擒贼先擒王,当年张敬谋划明暗两路刺杀李霁云,你与何明共事多年,不应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这些消息吧?去时高手十一人,归来仅剩何明一个活口,还是那人玩心大发,故意放他回来传话,这些人都是她杀的,让张敬趁早灭了这个想法。”

江兰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君绾玉,当事人悠然欣赏着壁画。

“当年李霁云率军围城,你可知,西京与瀛洲边界绵延数千里,同一时间,西京军亦在围攻其他几处边境重镇,那些城池,无一不是战略要冲!你若跳出宛陵一隅,便能看清,此乃西京向瀛洲施加压力的整体布局。

江兰屿双手环拱,向斜上方虚虚一揖:“两位帝王心不可测,谈了整整五月,所谋之事无人知晓。西京为施压,令李霁云破城,朝廷未曾料到西都州牧赵叔冀会袖手旁观,不肯出兵支援宛陵。宛陵粮尽援绝,城破后,李霁云也并未屠戮百姓,对于瀛洲官兵也只是劝降,你真以为解甲兵能成功混入百姓中逃脱?李霁云征战多年,是兵是民,一眼可辨!士兵何其无辜,战败者总是活的不光荣,张敬性情刚烈,宁死不降,于公于私,李霁云都会成全他这份忠烈之名。”

“只是张敬的结局实在令人悲痛,他用生命诠释忠诚,换来的却是帝王无情的算计和不义。”

江兰屿一字一句道:“宛陵之战,没有胜败,皆是英雄。”

此言一出,徐宴清立马红了双眼。

“诚然,贪腐是毒瘤,需要整治,权贵圈地,罪无可恕,但你徐三,不应一概而论,你无力惩处真正元凶,只敢抓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来满足你追求极端正义的虚假内心。”江兰屿步步紧逼。

“商人重利,固然可恶,高价雇老兵说书,在你看来是羞辱。但你何曾想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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