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入戏
温雪满是典型的体验派演员。
所谓体验派,用创造这个表演体系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原话来说,“在角色的生活条件下,与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地、充满逻辑地、按照顺序地、像人那样思考、希望、追求、行动。”
温雪满每一次演戏,皆是全身心投入到角色的处境之中,让自己变成那个将要塑造的角色。
他入戏极深,每演完一部片子,需要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走出角色。
是以,他基本一年只接一部戏,这件事业内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
然而,自从他上一部电影《阁楼》杀青,时至今日,两年,游野仍未听说温雪满接了新戏。
期间,即便他的恩师,也就是他人生第一部电影的导演,一手提携他进入电影圈的严秩带着新电影找他,也被他婉拒了。
游野不禁产生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莫非,温雪满现在还没出戏?
疑问始终萦绕在游野心头,从徒步行结束回到爱丁堡,再从爱丁堡乘坐飞机落地漂流记旅途的第二个、亦是最终国度西班牙,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坐立难安。
换了一个国家,游野也卸任导游了,重担由尤思岚接替,他顿时轻松了不少,所以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放在温雪满身上。
他开始对温雪满的暗中观察。
很快,游野发现了温雪满又一不对劲的地方,他不住阁楼,准确地说,他不住封闭狭小、光线差、会让人心生压抑感的房间。
因为成员多需要的房间也多,西方独栋的房屋通常包含阁楼,所以节目组安排的住处多数带一间可以住人的阁楼,漂流团在西班牙第一站马德里住的酒店,和他们在剑桥的类似,阁楼是开放式设计,温雪满便能接受,选择房间时选了阁楼。
等到第二站塞维利亚,入住的民宿没有阁楼,却有光线更昏暗的地下室,温雪满就主动提出睡沙发。
这很难不让游野想到柳行的另一个病症,幽闭恐惧症。
“游野,在想什么呢?”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游野聚集目光,转头看向温雪满,温雪满对他说:“往里面走两步,你站这个位置有点挡别人的路。”
漂流团正在塞维利亚的地标西班牙广场,广场上有街头舞者在表演弗拉明戈舞,围观者众多,七个人也忍不住为之驻足。
游野旁边原本是尤思岚和钟秀,他和温雪满中间隔着三四个人,但不知道怎么的,出一会儿神的功夫,温雪满就站在他身边了,见有其他游客打闹时差点撞到游野,还帮他拦了一下。
游野客气道:“谢了。”
放在几天前,谁能想到游野会对温雪满道谢。
从天空岛那天起,游野和温雪满的相处越来越普通,称不上多么的友好,但两个人已经能够进行不阴阳怪气也不带硝烟味的聊天了。
甭管心里怎么想,反正表现在外的态度足够体面。
游野环顾周围一圈,只剩包括他在内的四个人了,其中仅有纪佩琬和芮虹在认真欣赏舞蹈,还给了小费,和舞者合影。
“郁羿他们呢?”
“秀姐说渴,他们去买饮料了。”
温雪满话音刚落,三个人就回来了,舞者也跳完舞了,正值傍晚,七个人寻觅餐馆解决晚饭。
“吃什么,我看见有一家口碑不错的韩餐……”
“吃什么韩餐,人在西班牙,自然要吃西班牙餐!”
“对,我又想吃海鲜饭了。”
西班牙美食非常符合华国人的口味,漂流团从英国一到西班牙,就感觉自己的味蕾得到了救赎,每天一到饭点就充满期待。
“雪满哥,你快尝尝这个海鲜饭,我觉得比马德里那家餐厅的味道更好。”
“唔,你说得对,但是这个蜂蜜鳕鱼就逊色了点。”
“咦,酒呢?”
“在我这边。”
“雪满,帮我再倒一杯。”
“秀姐,你已经喝了两杯桑格利亚了,真的还要喝吗,不要没吃多少倒是喝饱了……”
游野吃饭仍不忘观察温雪满,除了那两个疑点,温雪满日常的行为举止都很“温雪满”。
否则不会等到温雪满亲口告诉他自己恐高后,他才发现不对劲。
这也是游野迟迟无法确定自己猜测的重要原因。
说恐高可疑,可确实有人以前不怕,因为某些事,或者单纯的年龄增长后,突然开始惧高。
游野不能保证每一个和温雪满有关的消息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幽闭恐惧症,证据太少,目前无法完全确认。
游野立刻想到了柳行这个角色的第三个特性。
·
《阁楼》是一部民国片,在这部电影里,主人公柳行是宁明镇的大族柳家的养子。
多年前,柳家失火,柳家小姐不幸身亡,头七那天,柳老爷去山中寺庙为女儿祈福,下山途中,在山路边发现一个被人丢弃的婴儿,他觉得这是天命,便收养了婴儿,取名为柳行。
决定收养柳行的是柳老爷,但柳行和他一点都不亲,相反,他怕极了柳老爷。
柳老爷是一个不苟言笑,极其严厉的人,从小到大,柳行但凡做错一点事,哪怕只是课业的字潦草一点,也要挨柳老爷的教训。
柳老爷最常用的惩罚是关禁闭,不是把柳行关在他自个的房间,而是关在地窖,因此,柳行害怕幽暗狭窄的封闭空间,也就是现代俗称的幽闭恐惧症。
他还有一个天生的毛病,恐高。
据说,逝世的柳小姐也是个恐高的人,这一点更让大家觉得他和柳家有缘,还有家仆暗地里说他他柳小姐的转世。
柳行最亲近的人是柳夫人,虽然柳夫人对他哪哪都好,但就是不同意他喊她母亲,只让他喊“夫人”,但他打心底里把柳夫人当母亲看待,十分敬爱和孝顺。
柳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在柳行十五岁这年,她去世了。
咽气之前,她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死死抓住柳行的手腕,柳行的双眼灌满眼泪,目光已经模糊不清,他知道柳夫人这是有话对他说,忙擦亮眼。
然后他看见,柳夫人无声地对他吐出一个“走”字。
这个时候,柳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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