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度来得很及时。
柳舜华心上一喜,对着贺玄度道:“你来了。”
贺玄度状似不满,“再不来,我怕你将我的酒都送人了。”
柳舜华垂眸轻笑:“我那里还有呢,你若喜欢,都送你。”
贺玄度有些受用:“这还差不多。”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玄度。
一袭花青云纹直裾深衣,衣领袖口织锦,腰配组玉,手持羽扇,一脸骄矜,花枝招展远胜于他。
店家一见贺玄度,忙出来迎,“贺二公子。”
少年一听,讥笑一声,“哦,原来是贺丞相家的纨绔二公子。”
贺玄度也不恼,径直走过去坐在少年对面坐下,“承让承让。”
少年皱眉,不客气道:“我让你坐了吗?”
贺玄度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难道我听错了,可方才我分明听到你邀我一起吃饭。”
“你聋了还是瞎了?”少年冷声,抬手指向柳舜华,“看清楚了,我邀的是她。”
贺玄度皱头一眉,将余下的酒泼在地上,“这酒你也喝得下去?洪声,将外面的凉州葡萄酒拿来一坛。”
洪声很快抱着酒进来,将酒放在桌上。
贺玄度打开酒坛,各自斟满一杯,将其中一杯推到少年面前。
少年低眸看了一眼,嘴角不屑:“贺二公子,你当我没喝过葡萄酒吗?”
贺玄度笑道:“我知道,你定是什么酒都不缺。只是想让你先喝点酒,开开胃。”
话音方落,他又扫了一眼桌面,频频摇头,“恕我直言,这位公子,你吃饭没兴致,不是缺个逗趣的,实在是因为……你太土了啊。”
少年猛地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贺玄度。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人说土,还是当着他的面。
梅好姑娘闻听此言,浑身瘫软,险些跌倒。
这位贺二公子是来捣乱的吧。
方才身边的姑娘步步退让,好不容易才让这个活祖宗松了一点口,他却拱火挑事,怕不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她求助似地望向柳舜华,却见她无甚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贺玄度,眼中竟隐隐有一丝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怒道:“你敢说我土?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吧!”
贺玄度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我又不跑,先听我说完再看看我命长不长。”
少年正是轻狂的年纪,怒目圆视,大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连他也不放过的架势。
贺玄度指向满桌的菜食,咋舌道:“你不但土,而且自大。这一桌自用的调味之物,你全用错了。但凡多听掌柜的说两句,你都不会错得如此离谱。”
“先说这道羊汤,色白味鲜,根本不需要放什么调味,你居然……放了醋。”他一脸嫌弃,又将目光移到一边,“还有这个炙鱼,本身已经加了盐的,你还要放咸豉。最不能忍的是这个卷饼,本身已经有了肉荤,你却加了鱼酱,应该加黄豆酱、葱丝去解油腻才对。”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长安第一纨绔,果然讲究。
贺玄度说完,伸手拿了一张薄饼,用筷子蘸了黄豆酱,均匀涂抹在饼上,夹足了肉丝,又挑了些葱丝,卷在一起递给少年。
少年一动不动,压根没有去接的意思。
他不屑道:“你别……”
方一张嘴,贺玄度眼疾手快,俯过身子将饼塞进他嘴里。
他呜呜骂了几句,眼神一亮,不自觉嚼了起来。
贺玄度冲他一笑:“怎么样?”
少年擦了擦嘴角,“勉勉强强吧。”
“这位公子,你吃了我亲手喂的卷饼,也该消气了。”
贺玄度指向一旁的柳舜华与梅好姑娘,“这样,你放她们走,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说罢,他朝着两人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柳舜华会意,扶着瘫软的梅好姑娘便往外走。
一把长刀便横在眼前,那个叫成川的侍从挡在她们前面,正冷眼瞧着她们。
少年声音发寒:“我让你们走了吗?”
贺玄度无奈一叹,“都吃了我的饼了,还这么大火气。”
少年仰头道:“我需要你……”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话未说完,贺玄度侧身探至少年跟前,略一挑眉,低声道:“济阳王。”
少年一瞬怔愣,贺玄度已经认出他了?
贺玄度坐正,对着成川挥挥手,“你可以把刀放下了。”
成川望向济阳王,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才将刀抽回。
柳舜华行至门口,尤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玄度。
贺玄度冲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离开。
店内只余三人,济阳王才缓缓道:“你要与本王谈什么?”
贺玄度举起酒杯,“先喝一杯?”
济阳王淡淡扫了他一眼,随着他饮了一杯。
成川十分知趣地替两人满上。
济阳王晃动着杯子,看着贺玄度道:“你以前,见过本王?”
贺玄度摇头,“没有,我猜的。”
济阳王不信,“这都能猜到?”
贺玄度笑笑:“来的路上,经过平清坊,我听说府尹家的独子被人砍掉了一根手指。长安城里除了我,没人敢如此张扬,可偏不是我做的。我思来想去,整个大安,能纨绔过我的,便只有年少便袭爵的济阳王了。”
济阳王漫不经心道:“怎么,我的名声都传到了长安?”
贺玄度摇头,“那倒没有,是我去过济阳,听到过王爷您的一些事迹。”
济阳王来了兴致,“什么事迹,他们怎么说我?”
成川倒酒的手一抖,杯中的酒水一下溢了出来,忙用袖子挡住酒水。
济阳虽非大安重地,但背靠济水,千里沃野,也算富庶。
老济阳王深受先皇疼爱,在位期间,朝廷赏赐不断,一生积累财富无数。
十八年前,老济阳王母族卷入先太子造反一事。
事后清算,老济阳王虽获先皇谅解,却从此恩减。
自此以后,老济阳王便纡郁难释,早早撒手人寰。
年仅二岁的刘昌,便在此种情况下承袭了爵位。
因常年缺乏管教,又远在封地无人约束,他便愈发放浪起来。
济阳王府更是日日歌舞不绝,夜夜笙歌。
老济阳王留下的贤臣看不下去,也曾屡屡规劝过。
可刘昌总是口头上应着,私下照旧。
偶有几次被郎中令当面指责,他听得不耐烦,也不去驳斥,只捂住耳朵,嬉皮笑脸。
郎中令好几次都被气得险些犯病。
贺玄度早年游历济阳时,没少听刘昌做的那些荒唐事。
刘昌喜斗鸡,曾在集市上看中一只健硕的母鸡,张口便问能不能斗。
卖鸡的贩子不知他身份,连声称是,将一只普通的母鸡吹嘘成战无不胜的斗鸡。
刘昌大喜,给了鸡贩十贯钱。结果那母鸡却在斗鸡时被啄个半死,害得刘昌丢尽颜面。
他怒气冲冲去寻那鸡贩子,鸡贩子当即跪地认错,哭诉自己上有高堂需要医治,下有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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