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要钱不要命地潄漱落下,连同生机一并埋没,堵死了多嘴多舌的喧哗。

木窗外一林寂然。

内墙上,动物集会一样挂着熊皮虎衣,兔尾雕毛。

土的不能再豪了……

还有亮黄色床幔,大红花开满桌布,青瓷碗碟翠绿异常。

闻启不忍直视地闭了一会儿眼睛。

猎屋是阿爹特意着人整装的,虽然审美上闻启不敢苟同,但棕褐色木料在壁炉火舌映衬下,蔓上暖黄的光,倒也显得温馨。

只要忽视旁边过于饱和的窗幔颜色就行。

他没关窗,掇了个矮凳坐在火炉边,脖子以下烤得滚烫,而北风拍在脑门上,脑子却清醒地打颤。

热气堵塞在下颌和脖子,连着耳根都发烫。

闻启感觉,他有一天会把自己给作死。

少年眼皮很薄,右眼上挑位置点着芝麻绿豆大小的痣,掀起眼帘的时候,平添几分狐媚。

可能因为瞳色太浅,肤色又胜于树上冰霜,有一种要命的魅惑。

却也极尽凉薄。

门外忽然传来沙沙脚步声响。

很突兀。

鬼鬼祟祟,像是在这破屋子前偷鸡摸狗的黄鼠狼。

寒风带过木窗嘎吱一声响,闻启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实在听不下去这群蠢货的骚动,少年清了清嗓子。

尴尬的变声期此时却让声音显得更加不耐,像是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威胁谁。

他仍旧半阖着眼,瞳孔中焰火不带温度地跃动。

许是听见屋内声响,外面的沙沙声急促了些,然后肆无忌惮地变大。

最终。

“咚”的一声,响天震地。

林间惊鸟一飞而起。

闻启闭上眼睛,额角跳了跳。

屋外搬东西的几人也没料想事情会朝这方面发展。

傻鸡一样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哪个二货撞的……

就在几人顶着脸颊上两坨山楂红,目光呆滞想死的片刻。

旁边又是一声巨响。

闻启一脚踹开房门。

轻掀眼帘,蹙眉斜斜望过去,目光中有些幽怨。

他丢过去一块石子,落在松软的雪地里,悄无声息,毫无威慑力。

“喂,搬这么慢,想进来烤火吗?”

声音还有些稚嫩。

那些人一见着他,见鬼一般不由分说就作鸟兽散。

好像不是邀请他们去烤火,而是烤他们。

因几人衣裳颜色着实喜庆,冰天雪地里,几团大红大紫的花,肆意绚烂却略显狼狈地开在闻启眼里。

……

但其实闻启是真心的,今天太冷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扭过头看向屋脚的柴火堆。

勉强能看出原本三角的形状,现在像一滩烂泥,丝毫没有柴火的尊严。还似乎妄图给想靠近破屋的人留下重重阻碍。

智障才会被这绊住吧。

墙边的小桌旁还有用油纸包裹,整齐叠放的点心。

他的晚饭。

闻启也不过刚满九岁,身量还未抽条,腿也相对短短的,穿得厚了行动起来有些不便,他像个不倒翁摇摆着过去,弯腰一百六十度拾起几根柴火。

因是专门为他劈得小了些,还算不费力。

他又伸出小胖食指,勾走桌上的点心。

小螃蟹一样顺着墙缩回屋去,勾脚将门带上,顺便看了眼远处还很明显的几朵富贵花。

也是辛苦他们了。

今天来送晚饭的人们。

人人皆知闻云谏小公子自幼脾气古怪,长了张惹人怜爱的脸,却除了他老爹,没人敢不要命去怜。

不是被那双笑眯眯的丹凤眼盯死,就是被闻启给怼到心肌梗塞,亦或者被他不知从何处煽动而来的小矮人团伙给“围攻”要零花。

突然有一天,闻小公子就主动请缨去山上修炼身心沉淀自己……不,就是躲起来了。

王爷对这个孩子宠爱有佳,有求必应,却也舍得。

事情就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一上山,说明小公子心情又不好了,视线里千万不能有人存在。

每回领到给他送饭任务的人,没哪个不是要死要活。

王爷只笑眯眯地说,能面送闻启之饭者,受上赏;于屋外码柴火亦不倒者,受中赏;能将点心置于屋外又落荒而逃者,受下赏。

这才勉强凑齐了几队“敢与闻启见面队”。

闻启拆开油纸,还没将手暖和回来,门外又有了动静。

一深,一浅,像是在雪地里拖行什么重物。

不过却丝毫没有掩饰。

忽然。

一阵闷哼,木柴滚动碰撞,碾压积雪,噼里啪啦比过节还热闹。

……智障来了。

然后蓦地一声巨响撞在木门上,连带抖落些檐上积雪。

闻启皱眉,沉默着看了眼地上尸骨无存的桂花糕,这才缓缓抬起头。

透过木板间可怖的缝隙,闻启看见屋外有一团黑影。

却好像又不是黑色。

因为顺着缝隙渗进来了些粘稠血痕,混杂泥沙,有些发黑,却早被冻得没了血腥味。

夜色沉寂,木窗又发癫了一样不停灌进来北风。

冬日天黑得又快又早,方圆几里只剩下屋内这一豆亮光。

闻启盯着那团血,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凉了,还是这血凉了。

无言地看了眼手里新拿的桂花糕,咬下一口,放回去一半包好,他懒懒起身横过去开门。

最好是什么大事。

门向外推开,必然压着外面的不明物体,只听见有人倒吸一口混着冰碴的凉气,“慢点……疼。”

闻启竟还听话地放缓了速度。

小公子从门缝间探出半颗头,冷冷地朝地上那人一望。

然后呆住了。

“这回怎么还不走,冻死我啦。”

黑色帷帽遮住大半的脸,地上的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睫毛如黑羽扇般,又无力地垂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却有一种轻松惬意的笑意。

屋内烛光在闻启身后匀出去星星几片,他这才看清了来人。

但闻启觉得她不是谦虚,是真的要死了。

不过不是冻死。

他扫了眼屋前的台阶和屋外的雪地。

怎么这么多血啊……

弯弯曲曲,长蛇一般蜿蜒到那团黑球身上,暗黑猩红。

闻启这才打量出,地上那团黑色不明物体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一身煤球打扮,裙角处开叉卷边的地方裹上茸茸积雪,黑色的布料被穿成灰扑扑的。

而她望过来的时候,嘴角浅笑,旋出两豆好看的梨涡。

他眯起眼睛,皱了皱眉。

小公子心情很不爽。

你谁?

我谁?

……这他爹的谁家?!

“你……”闻启一时有些语塞,看了眼女孩苍白的唇角,又眼观鼻,鼻观口地独自扭捏了一阵,轻轻蹲下,一边警惕地抬眼盯着她,一边踮着脚将手里的暖炉隔老远递在她肚子上。

女孩近距离看到闻启还有些婴儿肥的脸,白白嫩嫩的,苍白唇角勾了勾,“谢谢哥哥,但我好像要死了,想死之前暖和暖和。”

“……嗯。”

闻启只是点点头。

耳根却因为这声“哥哥”不自觉裹上一层粉嫩。

女孩:……嗯?

这附近没人迹,更别提医馆,闻启就算迈着小短腿狂奔八百里。

她也没得救。

何况还伤得这么重。

等死吧。

叫哥也没用。

隔得近了,他又看清女孩身上有捆绑痕迹,右臂衣裳被皮鞭给扯破,嫩白手臂在底下冻得发紫。

她手上还有道道刀伤,像是设计好的,划得长短排列有序,翻出的皮肉似乎都硬了。

还有周身数不尽的擦伤。

但小姑娘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她瞥眼看了看屋内陈设光亮整洁,和自己之前不请自来的时候一样。

目光扫到墙上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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