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王发问后，赵颂璟还是不说话。她只是沉默地擦拭手指，从指间到每一根指头。
卞城王谨慎地说：“那个半仙……”
赵颂璟心头一跳，抬起眼帘半遮的双目。仿佛她的目光里有火焰，卞城王即便没有实体，但依旧做出了瑟缩的动作。
“半仙砸毁了地府，给鬼差留下一堆烂摊子。判决人事、载渡亡灵乃是天地交托给地府的职责，他一个半仙竟敢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必然承受天谴、永世不得登仙……”
“他在哪？”赵颂璟掐断他的话，冷冷道。
“当然是畏惧天谴，躲起来了。”
“哦？”赵颂璟听了笑话般，她指间一旋，一簇真正的火焰在黑雾上凭空燃起。黑雾瞬间犹如朝露般被稀释蒸腾。
卞城王咬牙切齿道：“是，是本王躲起来了，他在找我。”
“你在哪？”
卞城王忘了疼私的，又转笑：“哟，判官大人，你当我是那无头的鬼吗？烧了一魄，本王不过吃点苦头而已。交代了方位，你还能放过本王？倘若有本事，便再踢上门一次。”
赵颂璟面对他的挑衅皱起眉，可握起手掌，又将鬼火收了。“我不杀你。”她说，“明日子时，叫阎王们到地府来。”她觉得气势不够，于是又补上一句：“不来，就死。”
“想要本王为你送信？你可知差遣阎王要付出什么？”
阎王，很烦。赵颂璟忍不住心想。她像弹走苍蝇一样，对着黑雾动指，卞城王瞬间被震出千里远。
赵颂璟望着卞城王消失的方向，发觉颜则的力量像大海一样，根本见不到底。
即便如此，她也对付不了鬼王吗？连将身为感情的赵颂璟救出来，都要以牺牲她为代价。赵颂璟摸不透。她握紧鬼谏，在枉死城内巡视，搜索原辞的踪迹。
或许因为颜则的身体是原辞塑回来的，赵颂璟隐隐觉得她和原辞之间有股断不掉的联系，比她是魂魄时，感觉还强烈。她能察觉到原辞在鬼界——但是仅限于此。
原辞如今拥有的仙力，同样琢磨不透。他很可能是将自己的气息散到四面八方了，倘若追溯他的仙气，只会觉得他无处不在。难怪卞城王怕到连本体都不敢露面。
赵颂璟试着在完全无鬼的地方喊他，但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太愤怒了，唯有杀了卞城王才能平息他的心。
要是赵颂璟陷入危险，他会不会出来？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赵颂璟自己掐掉了。太愚蠢了。赵颂璟心想。
既然原辞要杀阎王，那她就替他把阎王全杀尽好了。这样他就没危险了。
赵颂璟确信卞城王会将她的话带给各个阎王。卞城王的实力在阎王之间其实排不上号，对此，他也清楚。所以他面对强敌，从不独自迎战。
可他的城府很深。杭毓在赵颂璟来战场之前，给她简单说了说局势。对卞城王，杭毓觉得姬恒被卞城王用成刀了。卞城王每次出现，看似不讨好，可他总能全身而退。反而和他一起来的楚江王、阎罗王、转轮王统统被姬恒杀了。
换个说法，卞城王其实是这几个阎王的“冥灯”。他把他们引出来，借人皇的力量，杀同仁。
五官王不也一样吗？被指使来帮卞城王，结果卞城王跑了，留五官王死了一次又一次。
赵颂璟记得她在鬼王宫殿里时，除了颜如花和五官王会一起求见鬼王，其他阎王们都是一个个来的。赵颂璟就问颜朔，他们都不是朋友吗？因为学宫里互相做朋友的人，都会一起做事情。
颜朔翘着腿，转着扇子笑，说，哎呀，椅子很拥挤，坐不下好多鬼呐。
赵颂璟那时很小很小，可以坐在颜朔的王座扶手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坐不下。现在回头细想，答案浅而易见——像人界的朝廷里有权力争夺一样，鬼也在争。卞城王巴不得阎王们全死绝。
枉死城里的凡人尸体都被龙骧军带走了，剩下的都是鬼尸。也许要过很多年，这些鬼尸才会像落叶一样散发完鬼气，然后消弭。在此之前，这里永远都像腐殖形成的沼泽地，散发出恶毒的气息。
赵颂璟从未见过这样的鬼城，她本该害怕、该强装镇定。可是她无暇顾及恐惧感，只忙着搜寻原辞，以及把没来得及在战争之前逃走的凡人丢出去。
步行的速度太慢了，她试着踩鬼谏御剑飞行。但是尚未付诸行动，鬼谏已经剧烈震颤剑身。赵颂璟好像看见鬼谏像只被拔了一根毛的母鸡一样，展开双翅，点着头要啄她。
她只能向鬼谏道歉并承诺永远不会这么干——她不踩它，还可以抱着它飞。可这样的行径又很不颜则。鬼谏看不下去了，它的剑鞘划过赵颂璟的脚，又点了点她的肚子。
蜷起脚？赵颂璟刚刚这么猜，鬼谏又炸毛了。赵颂璟捏着下巴想了想，忽而明白可能是提气到丹田的意思。鬼谏这才安静下去。
赵颂璟以前不知道鬼谏是活的，她只觉它和问天是两把有用但“颂璟”不让她碰的好剑。但也可能是鬼谏所有的反应都被“颂璟”拦截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颂璟”不会回答。
赵颂璟按照鬼谏的提醒，开始提气，她的双脚果真开始离地。她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她反手将鬼谏驻地，支撑自己站稳。这看起来像是她用鬼谏在探查地底。
片刻后，无形的风聚积在她身体四周，她开始腾空，并且速度愈快。当她高过九尺城墙、高过卞城王修建的高耸楼阁时，整座枉死城都匍匐在她脚下。
她看见龙骧军像一条红龙将枉死城包围，城内无数杀不尽的黑鬼像蚂蚁一样蚕食龙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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