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徽洲为小妹合上门扉,站于檐下思及她所言长街之遇,心觉当即刻禀于父亲。

月偃寒纱,庭中树影星碎。将他的影子映得几分朦胧,步履匆匆,方迈过父母院门,便听闻一声嘶吼,如若杜鹃啼血。

“那是我的音儿啊!”母亲悲恸过度,燋喉泣魄之声闻之令人心震。

程徽洲如遭雷殛,硬生生被这一声嘶吼钉于原地。母亲素来温婉,兰心蕙质,十数载未尝见过其声色俱厉,更遑论今日这般癫狂失状。

月隐入云,而又复现,明晦几转。蓦然,他忆及中宫之主纡尊降贵亲自所书之信,凤笺朱印犹在眼前。

他不敢再有所思。

惟恐他念之深一寸,小妹便远家一尺。

“皇上凭一道黄陵夺去了音儿的豆蔻年华,我不能言!而中宫…凭尺书寸笺,欲梏音儿终身,我…”母亲声音渐微,催肝之诘问,终为泪湮。

“什么三皇子,什么未来东宫之主!我不稀罕!不稀罕!”字字句句含血带泪。

“她自当知我所思所想,知我最厌恶后宫争斗。女人为存性命,承圣恩,耀母族,如同野兽般互相厮斗。莫说森森白骨垫在脚下作向上阶石,为固位而自戕腹中之子作破釜沉舟之举,亦是屡见不鲜。”

“那凤冠看似荣华尊贵,缕缕金丝所铸之心狱,又何尝不是圜土余生?”陆氏气噎声颤,伏地叩首,几近哀求,“夫君…我求你,求你,别送她去。”

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军不发无奈何。

纵有盛极泼天之荣宠,又岂敌江山万钧?此一步踏入宫门,一世焉得再谈由己由心?

程如林岂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任由妻子扯着他的袖子悲泣掩面。面对千军万马山呼海啸之势亦岿然不曾动摇半分,在此时竟如同悬崖朽木摇摇欲坠。

他呆呆地目视着前方,身后的影子被烛火临摹于窗棂之间。

声沉影寂,炉香袅尽,此般沉默太过深重,亦太过残忍。为人臣,为人父,他好像做不得选择,任由一个“忠”字狠狠将自己的幼女楔进利弊荣辱之中。

世事竟乖违至此!

他得徽音时,欣喜之情犹溢心中,彼时发誓要将他此生尽可所得之物倾赠于她。那时,他唯一所愿,便是希冀她安然无忧成长。

诗书之润泽,岁月之雕琢,心受之而成慧,形诸之而风华。

岂料今朝,竟成了“满眼春风百事非”。

咚——

朽木倒于春风,程如林颓然,直挺挺跪了下来,双膝狠狠砸在地上,青砖几裂,碎痕狰狞如同蛛网,将程家裹裹得密不透风如同缚茧。

眼泪盈眶,氤氲模糊了眼前之妻。遂如执手半生之往昔,展臂将她揽进怀中。

唯此番,怀愧尤深。

陆氏的呜咽声尽没于他的衣袖,裂帛裹啸。闻之,程徽洲已然明了,皇后书信中所言何事,一个踉跄,生生瘫坐在了地上,形神俱溃。

父亲与母亲素来厌恶争斗,无论是争于庙堂,抑或是争于府宅。故而,父亲仅娶母亲一人,未再纳妾。

昔年母亲与父亲婚嫁多时一直无身孕之迹象,父亲亦未想过迎她人进门,而誓:“纵使我妻无一所出,亦此生独守她一人。”

到底是造化弄人,而今竟教安常处顺之两老,亲手将小妹送入龙争虎斗之地。

此与凌迟何异呐?

未来半生数十载之命运,竟于今日顷刻而定。然局中之人尚不识命运残忍,犹踽踽而行,于己之终局,浑然不知。

烛泪成云,窗吞瘦月。

程徽音卧于榻上不得安眠,辗转反侧,见那幅残画在漏进来的月华之中半明半暗。她披了衣而起,徐徐坐于案前,执笔复搁,终难再落墨。

不过短短半日,她作画心尽散。凝光于那一点朱砂,恍然惊觉,或许此为天机早兆,暗喻今日之事。思及至此,她自嘲而笑。

世人每遭困厄遇险无奈之时,便牵强附会于他事,强谓天命,自欺自劝为:理当如此,天命难违。

不想自素清高,今竟生了如此凡夫俗念。方知,命运多舛,人人皆不过待沽之物,此前不过价未至罢了。

独倚轩窗,万诸缠心。青冥尽褪鸦墨色,残星三两,朝阳破晓,如利刃分割昼夜,望见晨光熹微,程徽音方觉自己一夜未眠。

俄而鸟声啼鸣,原本府宅寂寂,被骤然一声高呼而破。府中下人顿时往来匆匆。恐生变故,程徽音急盥漱换衣,提裙趋步至明堂。

方迈入房门,才见案上又现书信,才知是京中八百里加急——圣上诏命:两位皇子与程徽音见信即刻启程归京。

离别即在眼下,不知是彻夜未眠而至神思昏聩,抑或是昨夜已然耗干了心力。她好像流不出什么泪来,惟木讷立于原地,任人推来扯去。

待她回神,已然是立于父亲面前,身侧车轿在候。

程如林本欲嘱咐她几句,可腹稿百转,及喉欲出之时,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尚为孩子,本该安然成长,如今代程家入京,已是牺牲。难不成,还要以君君臣臣,荣辱尊卑作茧缚于她?

最后谓然长叹,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陆氏立于侧后方,声为泪夺。

程徽音亦是强颜欢笑,“父亲母亲,何至于苦大仇深若此。且不说,不日京中自当重逢。况且,女儿不过入宫伴读,又不是嫁了去,岂无再见之期?”

原本陆氏已是崩溃边缘,兀自闻之那一“嫁”字,终难自持,顿时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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