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林生立刻就认出了盛安。

与四年前相比,她清减了太多。虽然她从头到脚穿得严严实实,但羽绒服帽子下面露出的那一张脸,五官分明,下巴纤瘦,介于黑色与琥珀色之间的瞳孔清冷,双眼皮更深又长,眼角微翘,向鬓角处延伸。加上她抽烟的动作,盛安看过去,冷艳了,更成熟了,是个风华正茂有韵味的女人了。

时隔四年,沉睡多年的少年记忆再一次迎面袭来。林生沉默地关上窗,重新拉上窗帘。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大概是下意识的,慌了。他在突然暗下去的光影处,像个掉了魂魄的傻子一样走进狭窄老旧的卫生间里。冬天老房子水管容易结冰,水流细小无声,他慢慢地等待水流积满牙刷杯,感觉时间无限拉长。洗脸的时候,他没有直接用双手兜住冷水往脸上抹,而是拿起毛巾,沾了点水,绕过擦伤的鼻梁和脸颊,仔细地擦了擦。他看向镜中的自己,十四岁的少年在光阴飞逝和动荡不安中,变成了十八周岁成人的模样。

他想,也许,刚才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并没有认出他。他变得那么多。

又想,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会来了。她放假了吗,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毕竟,从明城回来后,他们二人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联系。四年了,怎么就突然来了。

看见窗户里的窗帘被拉拢,盛安恍惚了一瞬。她蹲到地上,把烟头插到雪土里,灭了。

她没有去注意自己已经等了多久,坚持一件事到底已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当到达他家楼下时,天刚亮。世界还很安静,窗户里有一两点零星的亮光,绝大多数人都仿佛还在沉睡。她轻轻地敲了敲地址上的门,没有人开。门上也没有门铃。她在门口等了一会,烟瘾犯了,她便走到了楼下。那里有一棵挺拔的白杨树,瘦枝长长地伸向天空。

她曾经以为,这种八十年代的赫鲁晓夫楼,早上应该是很热闹,很有烟火气的。如果天空昏沉,长方形的窗户里会亮起一盏一盏灯,里面住着看报的老人、健壮的中年人和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孩。时间在他们身上传承,一代又一代。可是她在楼下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人下来。就像多年前的台风夜,只有她发现了那个小孩。

也许是因为那晚的雨太大,

也许是因为今早的风太冷。

也许是因为时代如水往东流,

抛弃了人,也抛弃了房子。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住了。

她又抬头看,多怀旧的楼啊,灰色褐色和橘黄色斑驳杂糅在了一起。跟南方相比,这里的楼,没有密密麻麻的防盗窗,只有深蓝色的窗户赤诚地望向蓝天,像一双双深海湖泊的眼睛。

所以当一张如此年轻的面孔从里面探出头来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那一眼,盛安突然怯了。仿佛这里是她的故乡,而她近乡情怯。

她低下头,看见脚下加绒皮靴上沾着的细小雪粒和尘埃,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他的脸上,有伤。

就跟四年前他在医院里时一样,脸上也挂着伤。

盛安拢了拢衣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彩虹伞,准备上楼。她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右边一道门咿哑一声开了。林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了出来。冬天的厚棉服看不出褶皱。

盛安逆着光,抬眸看他。林生迎着光,立在走道的拐弯处。

不知是视觉的角度,还是光影的构图,盛安觉得他,长得跟白杨树那么高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股局促的氛围弥漫在二人中间。

最终,还是林生默默地走下楼来。

擦身而过时,盛安开口了。

“林生,我是盛安。”

林生继续往前走:“嗯。”

盛安跟在他后面:“我是来找你的。”

林生:“嗯,找我干嘛?我要上学去了。”

盛安:“你已经迟到了。”

林生:“你再跟我讲话,我就得迟到更久。”

盛安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小孩哥果然长大了,学会怼人了。

林生回过头来看她。

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七。从少年时代开始长期规律的体育训练和健身,让他身型健壮挺拔。而盛安这么多年身高基本没变,刚刚勉强够到了一米六一。林生低头看她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小姑娘。

太阳在林生那一边的方向斜着照射过来,他的影子刚刚覆盖在她的脸上。

刚才楼上楼下那一眼太匆匆,她只是认出了他,却没有看清他的样子。现在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盛安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彻底褪去了十四岁时青涩的脸庞,完完全全地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了。轮廓更清晰了,眼神也更凌厉了,脸上的擦伤浓厚了他的故事。

原来少年变成男人,只需要那么短的时间。

她突然有了一点微怔的茫然。他是林生,却又不是她记忆中的小孩和少年了。四年了,她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说:“你自己去上学吗?”

林生觉得她问题很奇怪:“上学还有别人代上的?”

她说:“我跟你一起去你学校,打车吧。”

“……”林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来我学校干嘛?”

盛安本想说,你班主任约我下课后聊一下,可她已经过了老老实实交代事情的年纪了。

她说:“因为我很闲,打车快。”

林生挑了挑眉:“姐姐现在这么闲了?你不是每天都要忙学习的吗?”

姐姐两个字说出来,林生的脸瞬间被风冻住了。盛安已经向前走了。

“走吧,迟到一分钟跟迟到三小时还是有区别的。”

林生没吭声。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走到可以打车的路口。一路上盛安已经很努力走快了,但一来她穿了一双冬季皮靴,二来她还不太适应这里有雪霜的路面,所以渐渐落后了。林生人高腿长,大步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把盛安落在了后面。盛安看见他一往无前往前走的样子,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欣慰地笑了笑。

太好了,盛安凝视着他的背影,她没有费太多功夫就找到他了。他长这么高大,有手有脚,只要努力,他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只是……她脑海里闪过一丝困惑。

林生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路边一直没看见出租车,刚刚崛起的滴滴还没有铺到北方的五六七八线小城。

盛安在他背后问:“你平常都是怎么上学的?”

高中离他住的地方不近,盛安打车过来,用了十三分钟。她套用数学公式快速侧算了一下,距离除以她的步行速度,林生走路上学得四十分钟。她也没见林生骑自行车。

林生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说了:“跑步。”

盛安看了一眼他沉甸甸的书包:“背着书包跑?”

林生:“嗯。”

运动是盛安的另一大弱点,她常年静坐看书,骨骼和肌肉都为了静止而生了。以前考八百米对她来说是要死要活的折磨。好在上了大学她终于摆脱了体育考试,平日靠练习哈他瑜伽来维持机体健康。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很佩服体育成绩好的人。

盛安想了想,说:“那你先跑吧。”

林生看了看她。

盛安又说:“我追不上的。我等着看看有没有出租车,如果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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