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抓着脏小鹅去了法华寺,正好看到悟真和尚在井边打水冲澡。
天气一热,家里有水井的人家都爱这样洗澡,不必去澡堂人挤人。法华寺会把空房租住给外来的读书人,浴室平时也是鱼龙混杂,悟真和尚索性在井边解决了。
得知顾闲来意,悟真和尚大方地把水桶借给他。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有的人认识十年八年也没能交心,有的人却能一见如故。自从见识过顾闲的烧鸭手艺,悟真和尚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三四十岁的小友。
顾闲快乐地打了水洗鹅,那脏小鹅在灯市里东躲西藏好些天,脏到不行,洗净一看发现它身上的绒毛颜色浅淡,估摸着是只公鹅。
都长出脖子来了,应该快长鹅羽了。
顾闲来了兴趣,一手夹住鹅的脖子,一手往鹅屁股下面摸,还跟悟真和尚分享他这辨别公母的手法是从当地养鹅大户那边学来的,包准!
“真的能摸到,不信你来摸摸!”
顾闲热情邀请。
悟真和尚一听就知道摸的是什么,断然拒绝:“不了,不了,你自己摸就行。”
正说着,顾闲眼尖地瞧见王世贞过来了。他提着毛茸茸小鹅跑到王世贞面前,叫人家按照他的指示操作:“你来得正好,快用你的食指和拇指捏住这个地方。”
王世贞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按照顾闲的话往下摸。
接着王世贞就看到顾闲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脸上充满了期待:“怎么样?摸到没有!没错,这就是公鹅!听说它平时都把这东西藏起来的,得这样摸才能摸到!”
王世贞:?????
此时此刻王世贞是呆滞的,这位有名的太仓才子,大半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人盛情邀请他摸鹅丁丁。
他还摸了,摸了,摸了……
鹅那玩意藏不藏起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王世贞看向那只被擒住后脖颈、不得不以肚皮示人的小鹅。
小鹅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情,回了他一声生无可恋的“嘎”。
悟真和尚忍不住笑了出声。
顾闲一点都没有祸害了别人的自知之明,还觉得自己成功给王世贞传授了辨别小鹅公母的绝妙方法。
今天又是给人分享知识的一天!
顾闲麻溜把鹅擦干,挥别悟真和尚跟王世贞快快活活地归家去。
在快走到法华寺大门的时候,顾闲还遇到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对方身材瘦削,五官峻刻,无须。
想到这法华寺最初是由太监捐建的,顾闲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疑心这是不是也是个太监!
不愧是京师,走到哪都能看到他们。
顾闲对太监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感。
归根到底,阉人这个群体的出现是因为皇帝需要。
皇帝既想要人伺候又怕后宫嫔妃跟外男私通混淆皇室血脉,这才想出把人阉割掉这种缺德办法。某些时期宦官飞扬跋扈、为非作歹,他们手中的权力基本也都是皇帝给予的!
顾闲见识过没了皇权以后太监的下场,当初最后一批太监大多都过得穷途潦倒,记得还有新闻报道的标题写出过这样的标题:《废物利用:大批太监由平运沪,医院欲研究男性变态》。
意思是被溥仪遣散的太监在北京生活困难,上海有意愿将他们接了过去,用以研究他们这个特殊群体的身体情况与心理状态……
是的,在新时代新思想的定义之中,太监这个群体属于“性变态”。
人家身体是真的有缺陷,心理因此而产生那么一点扭曲也挺正常。只要不是像早前那群阉人那样肆意欺压老百姓,顾闲也不会见到个太监就摆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眼下迎面撞上了,对方年纪明显比自己大,顾闲很尊老爱幼地避让到一边,嘴巴还贼甜地打招呼:“您好!”
那中年宦官脚步微顿,目光在顾闲身上多停留了两眼,只觉这问候的方式有些怪。
倒也不是大家平时不说你好,但很少一见面就这么来上一句。
顾闲笑容灿烂,怀里还抱着只呆头鹅,一看就知道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年郎,中年宦官也没计较刚才那点儿古怪,点点头算是回应。
顾闲见对方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凑上去多聊,抱着鹅与郑大回府去。
才到家门口,顾闲又撞上了下衙归来的张居正。
顾闲屁颠屁颠跑上去,给人家看他捡到的小鹅。
那小鹅还没完全脱离幼崽状态,通体只有淡黄色的绒毛,只有那条细长的脖子勉强有点鹅样。
顾闲还知道养东西要问过张居正的意见,一脸期盼地望着张居正:“它饿得这么瘦怪可怜的,我们留在府里把它养大怎么样!”
张居正脑海里浮现了昨天早上被鸭子送去上朝的光辉画面。
正要拒绝,又听顾闲说起自己已经去法华寺给鹅洗了个澡的事,它在佛前走了一遭,现在已经干干净净了!
说着说着,顾闲话题又转到了这是只公鹅上,重点强调说王世贞摸过都说有!
还问张居正要不要也亲自验证一下。
张居正:?????
不用了,谢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世贞。
不过是一只还没有人巴掌大的鹅而已,顾闲要养就随他去吧。
这小子总不能每天带着只鹅送他去上衙。
顾闲得了张居正首肯,屁颠屁颠去给小鹅搭了个窝,又去厨房讨了把菜叶子喂鹅。
瞧见小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顾闲忽然记起以前他师父养过只特别喜欢吃玉米的大鹅,每次他掰玉米时都跑过来嘎嘎吃。
这会儿玉米应该已经出现了,只是估计还在东南沿海打转。
顾闲记得后来大清人口增长到三四亿人,玉米和红薯这两样外来作物喂饱过许多人的肚子——只不过也仅限于不被饿死,不等于能让几亿人过得好。
要怎么样才能叫广大人民都过上好日子,始终是个无解的难题,至少就顾闲所知道的那些有识之士也只能骂骂政府、骂骂官僚、骂骂军阀、骂骂封建社会、骂骂帝国主义。
哪都有问题。
哪都不安稳。
谁都无能为力。
顾闲忍不住敲了敲鹅头。
吃得正欢的小鹅嘎地一声,要来啄顾闲手。
顾闲把凶小鹅摁回菜叶堆里,暗自叹了口气。
不能因为知道结果不太好就眼睛一闭、耳朵一捂,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不去做。
他师父那么善于明哲保身的人,最终不也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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