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明不明白为何,露水情缘也叫他如此牵肠挂肚,他在寨子里惦记陈毕方,在赌坊也惦记陈毕方,连吃饭都在想陈毕方是不是为了给他省钱又舍不得沾荤腥。

要去看她吧,却担心过于随意,叫人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她阿耶是教书先生,她连落魄了都一股清高劲儿,心里的条条框框总会比自己这个莽夫更多。

孤男寡女总同时出现,对姑娘的名节不好罢。

杜启明思前想后,只好打着关心她阿姐的由头,隔一天就去看她。

陈毕方算着时间,今天又是杜启明来的日子。

她斟上一碗茶,配上一块点心,模样别提有多小意温柔,蹲下仰头看他:“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杜郎是做什么的。”

杜启明不碰陈毕方递上来的吃食,躲开陈毕方的视线,些微不悦。

他拂手,冷笑:“呵,做些见不得人的营生。”

也不是他故意要给陈毕方甩脸色看,只是她何必要提他最气恼的事!

冷言后杜启明便后悔,怕因此惹恼了陈毕方,飘上的热茶气都能给他冲得鼻息焦躁。他欲言又止,还是不愿低头,想着索性走了罢,没料到衣袖被人拉住。

陈毕方小步上前,一点儿不见怒色,眉眼盈润,对他说:“我不信。”

“嗯?什么意思?”

“你这么好,我才不信你去做杀人放火的事,便是做那些不好的事也有缘由。”陈毕方眼睛笑得弯弯的,流露出真诚,“我只认当下对我仗义援手的你。”

“你待我的心如何,我就如何待你,你难道不懂么?”

陈毕方的话说得杜启明心口一酸——

有人懂他了!没人责怪他了!

是嘛,他本就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坏蛋!他目光慢慢流转,试探后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唯恐被怜悯一点就狂热感动的目光会暴露他的穷酸相。

一点点的余光堆积,杜启明发觉陈毕方的脸色红润了些。

他千方百计地从陈毕方的身上准寻自己的善良,锲而不舍地说服自己:就是他这个土匪,朝廷要剿的土匪救了和他一样的人!

身旁的陈毕方让杜启明觉得自己无所遁形,捧着茶碗后心才被压下去。

他配着点心猛喝了一碗茶,砰地把茶碗一放,脑中自己已然是为大将军了,义愤填膺道:“陈将军,他有那样了不起?!他到了我的境地还得当匪徒,我要有他的出身也是将军!”

毫无预兆的,杜启明热血上头,把和适才话题毫不相干的心里话突突吐出,叫陈毕方讷然。

陈毕方讶异,压制目光中的不解,恭维附和:“是,身不由己,万般皆是命。”

杜启明撑着手,大老爷们眉毛嗞一下撇成八字,心头大呼:只恨不曾早点遇到陈毕方!果真瞧她第一眼就觉面善,原是知己间的相互感应!

恨不得此时就抱住她,杜启明握住陈毕方的手,一副被话堵着的模样。

陈毕方叫人端了一壶酒来,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我近日帮客栈洗碗赚了些钱,请你喝酒,就当对你的报答。”

她不等人答应就把酒杯递了上去。

五杯下肚,杜启明脑子开始微醺了。他还不觉那壶酒怎么喝不完似的,喝了十杯不见掉点线!

他醉了,被陈毕方灌了三壶酒,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场,陈毕方问啥他答啥。

酩酊大醉一场后,杜启明对陈毕方的防备心算是消解完了。

陈毕方仔细地照顾着他醒酒后的起居,关切道:“陈将军明说了招安,你们为何不降?”

杜启明:“问这个做甚?”

“你要是被陈将军杀了,我可怎么办?”

陈毕方说的每个字杜启明都往心里去了,他嘿嘿笑,只想把陈毕方的小脸捧在手心里,猥琐地羞涩着。

他道:“寨里的人不识字,看不懂陈将军发的告示。”

陈毕方眉眼弯弯,“那我教你。”

陈毕方唤人去找了张告示,那真是一个字一个字教他,顺带解读每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是陈毕方来解读,那自家写的告示自然是要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什么陈将军十分体恤你们的无奈啦,什么陈将军都相信你们是好人啦……她一个劲儿的夸,夸得杜启明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犯过一点错的大善人。

“这句话是说陈将军给你们一次被招安的机会,若选择被招安,之前的土地他帮你们要回来,还要重分土地,保管比此前更公平。”

一套下来,杜启明恨不得立刻滑跪到陈里海脚底投降。

他道:“朝廷的官员说话不能信。”

陈毕方不能太明显帮着陈里海说话,这会儿心急说漏嘴,半月的辛苦就都算废了!

她反问:“你可还记得陈将军是何时发布的告示?”

“大约是半月前。”

陈毕方微微一笑:“这半月陈将军可有打过你们?”

“不曾。”杜启明补充,“土匪也就当个山大王,真遇见阎王磕头比谁都快!陈将军来后我们都安分得很。”

双方各自试探,不会贸然出手。

陈毕方道:“如此说来,陈将军还算可信。”

她指着告示上那句“限尔等一月内投降,如若不然,吾必杀之。”

“陈将军说了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考虑,这一个月你们安分,陈将军也没动手。”

杜启明:“听说他天天喝茶逗鸟。”

就是陈里海惬意的生活几乎都让土匪们认为陈里海来这儿就是走个过场,不会再管他们了,众人的戒心是一天赛一天的弱。

寨里的人都说陈里海是纸老虎,半个月没一点动作,不必理会,原来是时间未到呢。

陈毕方这几日装弱女子,硬生生收起自己的劲儿,掐着嗓子,过得辛苦。但好似装温顺这招对他们作用挺大,于是她又掐起嗓子:“杜郎,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实在不愿你和陈将军兵戈相见,不如降了吧。”

杜启明心底动摇得很,却还要在陈毕方面前装成硬骨头,“男儿当有义气,既和弟兄们一起反了,哪儿有说降就降的道理?!”

铁骨铮铮瞪着眼睛的杜启明见到陈毕方的一瞬放柔和起来,“不过现在有了你,我再想想。”

陈毕方:“嗯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杜启明识了字,走回山寨的步伐飘忽地宽大,人看着精神抖擞。

他立马挥着告示召集了他的几个好弟兄,炫耀他的美娇娘是如何贤惠聪颖,如何满腹经纶还对朝廷政策解读至深,又对他是如何崇拜感激,温顺训柔。

杜启明是春风得意的做派,只怕酒劲儿还没缓过呢!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直待狗头军师叫杜启明去大王那儿一趟。

杜启明不负陈毕方重望,把陈毕方夸得天花乱坠的告示又添油加醋一番,听得大王那是一个心痒难耐。

现在!他就要见陈里海表狗腿!不对,表忠心!现在!

“还有十五天……”大王琢磨着。

狗头军师道:“大王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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