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仙林之上的彩云,盘旋了三日有余。

直到第四日,太阳再一次从净海一跃而起,霞光布满天幕,那些奇异的光景才缓缓褪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归为正常。

许断忧守在出口,手上的长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无相宗能为仙门之首,靠的便是其数不甚数的大能与天才。这些年来,她被迫坐上掌门之位,为维持无相宗威望震慑其余仙门,她不得不重拾少年时代被丢在一边的剑道,没日没夜地去向剑阁长老讨教,终于勉勉强强跟上了普通剑修的脚步。一宗之主诸派尽学尽善,是极能证明门派实力的一种表现。

但许断忧只是需要会这些,至于擅不擅此道,她已贵为掌门,无需再向旁人透露更多。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在“自己于剑道实在不通”与“一派掌门应当尽善尽美”的纠结与矛盾中度过的,痛苦地修习,痛苦地处理门派杂物,以至于到最后,她都快忘记自己原本于医术一道,是令人艳羡的、不世出的天才,正如道荒仙尊于剑道一般。

好在到了如今,虞无渊带着一众漂泊在外许久的故人与道友归家时,她身为掌门守在群仙林外为虞无渊护法时,她才有了那么一丝丝微妙的感觉。

她这些年所修行的这些,原来并不只是为了无相宗摇摇欲坠的威望,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帮到这些故人。

许断忧摩挲着剑柄上的繁复花纹,眼睛却紧紧盯着趋近于稳定的结界。

虞无渊该出来了。

下一刻,覆在出口处的结界被人从内部打开,虞无渊面带倦意地走了出来。

只是一瞬,在看到许断忧的时候,虞无渊就收起了倦容,微笑着迎了上去:“幸苦师姐了。”

许断忧终于安下心来,收了剑,道:“不辛苦,身为掌门,保证群仙林的安定是职责所在。”

虞无渊看着许断忧,心中升起一丝酸涩之感,与凡人短短几十载相比,仙人最不怕的就是时间,可偏偏就是这屈指可数的岁月里,她所熟悉的人都被染上了陌生的味道。

但虞无渊他自己,又何尝没在这段岁月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她下意识地不再聊这个话题:“我将师尊师兄他们送到祖师那边了,有祖师留下的神力温养,不出三年,他们的魂魄便能修补完整,届时便可让他们选择去留了。”

“果然是幽渺,一出手便能让人安心。”许断忧笑了,她换回了从前的活泼语气,试图掩盖两人间那股久别重逢的怪异感,“对了,幽渺还没来得及回妄断山吧?长玉姐前日就醒了酒,趁着义诊跑下山给你置办了一大帮子东西,已经派弟子给你送到妄断山了。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幽渺不如现在回去看看?”

此话正合虞无渊意。在“九重天”上释放并安顿众人的魂魄耗费了她太多心神,纵使修为再高也是遭不住的,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好。”

*

只是虞无渊没想到,刘长玉送的东西会有这么多。大到各类法器灵石,小到话本茶点美酒,五花八门,恨不能堆满整座妄断山。在众多宝物中,还贴心地附了一枚纳戒,仿佛送礼者知道自己送的东西太多,为了防止收礼者烦忧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其实在前一千年中,抛去少时那段朦朦胧胧的光阴,虞无渊与这些所谓的“同门”,并不是很相熟。她那时七情不全,除了本能地对救了自己的女人产生依赖,对于旁人,也就是她的一众同门,可以说是没几成情感。最多便是偶尔觉得与他们玩乐嬉戏很开心,其余就再没有什么。

她在妄断山上冷冷清清过了近一千年,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修士敬仰她,为何会有同门喜爱她。不过是春会上一剑,不过是旧时玩伴。

可她失踪的这十年,亦或是说她的师尊、师兄们身陨后的这十年,余下的人在发了狂地寻找她。不止是芳灼,还有许断忧刘长玉她们,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她推测出她们亦寻找了自己许久,甚至悄悄去与芳灼合作,踏遍了天南海北。

虞无渊没有急着将刘长玉送来的东西放进纳戒。这些东西很多很杂,但摆放得都极讲究条理,叫虞无渊很轻易就能看出哪一部分是什么。

又或是说,那一部分东西是谁喜欢的。

从小到大,虞无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喜恶。不过她本身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至于漫天飞雪、素净衣衫、一盏清茶……大多也只是习惯了而已。

刘长玉也送了这些。但余下的大多数,或多或少都沾了他人的喜好。

是来自于那些已故的同门的。

沈归爱宝剑美酒,木易风好符箓法器,何鸣山嗜点心酥糖……

虞无渊一边看过那些东西,一边细细将它们收了起来,亦是下意识地,按照记忆中故人所喜爱的分门别类,好好安置起来。她知道刘长玉知晓,如今能够去往群仙林“九重天”中的,唯有虞无渊。

她没有用灵力去收拾这些东西,因而动作很慢,待到暮色将近,妄断山上又飘飘悠悠下起大雪,她才将所有东西收入纳戒之中。

虞无渊坐回了廊下的椅上,院中的小雪人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跟前,乐滋滋地奉上了一盏热茶。

茶很香,是用的刘长玉送来的雪山尖泡的,只一闻,便觉心间倦意全都散去,就连恍惚了的神思也清明许多。

虞无渊接过茶盏,目光却未曾从雪人身上离开,因着茶汤太热的缘故,即便有灵力加持,小雪人的手仍是不免被烫得有些化了,滴滴答答地淌着水,顺着滚圆的身子落到地上。

小雪人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些,它是由虞无渊的灵力所唤出来的存在,连生灵都算不上,灵智也低得可怜,呆呆傻傻地盯着虞无渊手上的茶盏,示意虞无渊喝下去。虞无渊照做了,可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它身上。

再愚笨的家伙也该知道不自在了,雪人顺着虞无渊的目光看下去,发现了自己半融化的手。

啊啊啊啊——

它的意识中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但实际上只是慌慌张张地满地抱头乱窜,发不出一点声音。

它并不会讲话。

可它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生灵的话,此刻估计已经红透了脸叫得妄断山闹雪崩了。

虞无渊一抬手,就拎住了可怜兮兮的小家伙。

雪人缓缓挪过头,愣愣地对上虞无渊的脸。

然后化得更厉害了。

虞无渊:?

她将它放到膝上,半是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疼吗?”

“你都融化了。”她又说。

啊?小雪人这才意识到,它的那些“前辈”们,应该都没有出现过融化的情况,毕竟从来没哪个家伙像它一样这么笨,不知死活地跑去碰与自身属性相克的东西。不过它也不知道“疼”是什么意思,只好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看得虞无渊更是不解了。

她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银白的微光自指尖缓缓溢出,温和地包裹住雪人,只一息,那些融化的地方又恢复原样,全然瞧不出损坏过的痕迹。

虞无渊将这个被修复好的雪人送回了地上,然而就在她指尖撤回的一刹那,一股微弱的雀跃情绪猛然涌上心头,激得她整个人一愣。

“渊儿,你与‘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耳畔骤然响起那日在百鬼川中沈归的叹息,夹杂了数不尽的无可奈何,如同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一般,一直萦绕在虞无渊的心间。

她陡然向一旁的桌案扶去,茶盏连同茶水被一齐撞飞出去,温热的水液洒落到雪地里,刻出一道长而丑陋的疤痕。止不住的粗喘从喉间溢出,瘦削纤长的手紧紧握成拳,暴起的青筋死死缠绕着骨骼,唯有一层人皮覆盖着,让她看着尚且不算怪异。

她快要昏厥在这场诅咒中。

“无渊!”妖物惊慌的叫喊声乍然唤回了她的神智,虞无渊无力回他,妖物便不停地喊,一声比一声担忧,一声比一声烦躁。但却是真实的,且一声一声,刺破了那句诅咒的阴云。

“我、在。”虞无渊咬着牙回他。

“无渊你怎么了?!”虞无渊的声音太虚弱了,妖物非但没有安心下来,反而更加焦躁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回妖岭,我应当陪在你身边的……”

虞无渊听着芳灼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终于缓过神来。

“我没事……方才打坐时不慎被杂念魇住了……”她按了按发间木簪,示意芳灼自己此刻已经无碍。

芳灼显然不买虞无渊的账。多日的相处让他逐渐摸出了所爱之人掩藏的性子,高贵如神祗的仙尊,似乎也瞒了众人许多事情,也包括他。

百鬼川分别前,芳灼在虞无渊的桃木簪上留了一缕妖息,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能借此物交谈。

其实他本不想做这些,比起用所谓的信物传音,他更想时时刻刻陪伴在虞无渊左右,直到他所求的最后一刻。

然而正当他与虞无渊从百鬼川出来时,季阴传音过来了。

在观天阁的步步紧逼下,妖岭内部分裂出主战派与主和派,两派相争已久,经常会出现私下斗殴的情况,芳灼在时将他们压得死死的,再怎么斗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后来他离开妖岭,有季阴坐镇,他们也不敢太闹腾。直到几日前,观天阁再一次发难,惶恐不安与暴虐狂躁如同瘟疫一般在妖岭中传播开来,不少妖族走火入魔,开始滥杀同类,后来大妖也开始发疯,甚至闹到了泣玉殿。

季阴虽为妖王副手,但也是快到合体期的大妖,对修为低同族有着绝对的压制,以极其强硬的手段平了很多次乱。

但某些主和派跑了出去,他们去找了那群快把他们逼死的修士。

观天阁给了他们一种药。

就是那些用秘术炼成的、让观天阁弟子十年飞速升阶的药。

主和派重伤了季阴。

无奈之下,季阴传音于芳灼。

别无他法,芳灼只得与虞无渊别过,前往妖岭处理暴乱。

观天阁的药极猛,那些失智的妖不好对付,即便是芳灼也与之抗衡了多日才将其制服。后来芳灼又花时间平了一些小妖的乱,有妖王在,那些不安的情绪才一点点退去。

好不容易从诸多纷杂的事务中脱身,芳灼终于闲下来想要同虞无渊温存,就感知到了虞无渊的不对劲。

他恍然记起,离开百鬼川前,虞无渊的情绪也透着一丝怪异。他试图去问过,但被虞无渊冷冷回绝,再加上妖岭情况紧急,尚未来得及细想,他们便分别了。

无渊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一个恐怖的猜测倏然涌上芳灼的心头。

“芳灼,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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