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延福街,隔着老远,便见一人等候在府门前,锦衣狐裘,长身玉立,背后是白皑皑的雪景,衬得他人似谪仙。

“哥哥。”

容玉轻轻出声,推大车牖,想要看得更真切些。李稷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认出容岐,眉梢微动。

成亲那日,京城没下雪,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前来接亲,容岐也是等在那个地方。待他下马,他等着他的第一句便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你若敢辜负她,我势必不会饶你。”

他抬眼,想看一看这个敢在他面前放狠话的人的嘴脸,却见容岐收走肃容,笑吟吟地向他拱手一揖:“小侯爷,请。”

仿佛前一刻那句狠话,不过是他的幻听。

他便也只能笑一笑,走进容府接人,笑容挂在脸上,半天才反应过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竟在成亲这日,被一个文气彬彬的大舅子敲打了。

“夫人。”眼看容府将至,李稷唤了容玉一声,含笑道,“下车后,可以让我牵一牵你的手么?”

容玉讶异。

“看兄长的脸色像是不好,怕是对我有怨怼呢。”李稷委屈道。

“怎么会?”

容玉本欲反驳,转念想起先前在糕点铺听见的闲话,又思及他前些天赖在外头,弄得满城风言风语,登时无话。

兄长打小便疼她,倘若听信了那些传言,怕不仅仅是要对李稷存有怨怼。

再往府门外看,青年背着手杵在雪地上,这厢近了,才见冷眉冷眼,果然是一副有气待发的架势。

看来,那些风言风语多半是传进了家门。兄长气成这般,母亲身虚气躁,更不知忧心成什么样了。

车声辚辚,容岐望着朝自家门口驶来的马车,确认是武安侯府的车驾后,举步迎上去。

“吁”一声,车夫熟稔地停了马车,小厮下来摆放车凳。李稷走出来,容岐冷冷瞥一眼,视线往后落,看见容玉,便欲接人,却见李稷转身,伸手向容玉。

容玉伸出手,放在他掌心上,由他牵着走下车。两人动作默契,形影不离,俨然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

容岐愣住。

“哥哥。”

下车后,容玉先朝他嫣然一笑,全无愁容,满脸幸福的样子。

容岐更纳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狐疑地看向李稷。

李稷颔首,唤道:“兄长。”

容岐更被这声“兄长”喊得发蒙,若没记错,李稷比他略长两岁,又是这般狂狷桀骜的人物,被他喊“兄长”,简直有种折寿的错觉。

“哥哥,外面冷,我们先回府里叙话。”容玉了解他,看得出他百爪挠心,忍着许多话要问,松开李稷,走上前挽起他手臂往府里走。

李稷看着他们手挽手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搓一搓,上头依稀残留牵过容玉的触感。

他轻轻一笑,跟在兄妹两人身后,走进容府。

*

容允和、方氏老早便在厅堂内候着了,见着容玉,方氏吞咽进心里的泪又漫延出来,拉过她来左看右看:“快让为娘瞧瞧,可是瘦了?”

容允和怕她爱女心切,又哭嚎起来,叫李稷多想,招呼他:“晏之,来,近日我新得了一副栖云居士的墨宝,就裱在书房里,观山都还没眼福瞻仰,我先请你去品鉴一番!”

李稷从善如流,人走后,方氏抚摸容玉脸颊,泪跟着滚落腮边:“倒是没瘦,就是瞧着没以前精神了。”

“哪有?女儿精神着呢。”容玉握住方氏的手,见母亲泪痕满脸,心生不忍,眼圈也泛起一圈红。

“侯府里的人都怎样,长公主可好相处?”

“娘放心,女儿在侯府一切都很好。长公主是很亲宽厚的人,从不叫我受委屈,小姑性情也很爽利,待我甚是亲昵呢。”

方氏噙泪,道:“那他呢?外头人人都传,说那孽障仍是无赖脾性,大婚次日便出去花天酒地,根本没再管你,可有此事?”

容玉就知道那些事被家人听去了,撒谎道:“那是因为女儿跟他拌嘴了,他负气走的。长公主还帮我去劝了好几次呢,谁知道他脾气大,非要我亲自去接,才肯回家。”

“那也不能撇下新妇不管,跑去那秦楼楚馆……”

“不是秦楼楚馆,是在茶社里为挚友庆生。”容玉笑着拉方氏坐下,为叫她宽心,特意说,“侯府有家规,不准逛青楼、养姬妾,否则要挨家法的。”

“当真?”方氏疑信参半。

“是呀。”容玉点头,“夫君他是贪玩,但也就是在永乐坊那儿斗个蛐蛐、遛个鸟儿。狎妓、赌博那些混账事,他不做的。”

“可我怎么听说,他是荤素不忌,样样都来?”

“那都是外人乱嚼舌根,添油加醋,一些没凭没据的胡话,娘也信吗?”

方氏张口结舌。

容玉低头凑近,指一指发髻上的蝴蝶簪:“好看吗?”

方氏点头。

“他送女儿的。”容玉娇笑,颊飞霞云。

方氏本是个心实性软的人,并无几分城府,先前五内如沸,盖因忧心容玉处境,这厢见她春风满面,不似有假,便也渐渐收了泪,止住悲声。

哄完方氏,容玉借口去看一看李稷,前往书房。容岐跟出来,陪侍方氏时的和煦笑意荡然无存。

“他待你究竟如何?”

“方才不是说了?”

“你去接他那日,他宿在入云楼,那是京城名角儿小凤仙唱戏的地方,不是秦楼楚馆是什么?”

容岐满腹郁邑,堵在容玉跟前,看出她为那厮撒谎,更是伤心:“有些话,你骗娘就算了,何故也骗我?”

容玉早知瞒不过他,叹气道:“他的确没有我说的那样好,但也没有哥哥想的那样坏。无论如何,这一次,是他救了容家。”

容岐骨鲠在喉,何尝不知自己这做法很是不该,既承了人家的情,又在背后说三道四,与白眼狼何异?

“我知道他于容家有恩,我原该敬重,可若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受他欺辱,我情愿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容玉眼圈一热,想起当初应下侯府婚事时,向来恭顺温和的兄长差点跟父亲撕破脸,心头不免酸胀,道:“哥哥,我知你们疼惜我,可是婚都成了,他已是容家的女婿,若是你们仍与外人一般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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