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和低头看着书,偶尔用笔在白纸上勾勾写写,将一些语调抄下来。

墨水已经足够了,方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着外面看去。

天光从原先的水碧色转为墨蓝色的晕黑。

许栀和被笔下的文字短暂地带入了一场编织的、旖旎的梦境中。自天山而下,西汉之间,驼队铃铛叮铃,贯通了中原王朝、西域乃至中亚。

它被金黄灿烂的广袤沙漠所包围,全年温暖干燥,发源于天山和昆仑山的塔里木河、孔雀河流经此处,形成一片片绿洲。它是流沙之海中耀眼的明珠。

而现在,曾经繁华过的王朝被沙海吞噬,从大宋一路北上的商旅队目之所及,只能看见破损的土墙建筑和掩藏在沙砾间的佛塔。

无端地,许栀和忽然想到了一首古诗。

方梨见天色昏黑,取了油灯点燃,摇曳着细长火苗颤抖了一会儿,才渐渐稳定下来。

许栀和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揉了揉自己略显干涩的眼睛。

“姑娘别揉!方梨阻拦了她,“我去给姑娘准备热布巾。

布巾浸泡在热水中拧干水分,热敷在眼睛上,可以缓解用眼造成的疲惫。

许栀和点了点头,静静等待她回来。

等方梨取了干净的布巾过来,敷在她的脸上。

外面刚好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回来了。

方梨“嗯了一声,“姑娘,我去看看锅上的菜。……然后顺道将许县令气人的话拿过去给姑爷看!

安置好许栀和后,方梨起身,掀开布帘走到了门外。

陈允渡正好准备进屋,见方梨从中退出来,往旁边侧避让了半个身位。

人在封闭了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方梨不想打开纸张的声音惊扰到许栀和,只能硬着头皮将陈允渡拦住了门外。

陈允渡询问地看着她。

方梨从自己的衣袖中摸到许县令送来的信,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陈允渡的怀中一丢,旋即快速钻回了厨房。

第一次背着姑娘做事,当真不习惯。

陈允渡借着寥落的月辉和窗棂洒下的灯火,勉强看清这是两张写满字的纸张。

他靠着微弱的光辩认着纸面上写着的字,越看,脸上的神色越发冷然。

方梨将信丢给他,大抵是许栀和叫她将信烧了。面对这样的文字,她当时在想什么?

是气愤,还是**以为常的淡定?

陈允渡将信纸折好,将它收在自己的衣袖中。

脸上的布巾冷了,许栀和伸手将其揭下来。乍然从闭眼的状态中睁开双眼,许栀和适应了一会儿,才习惯周围

的亮度。

陈允渡刚好从外面进来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周身缭绕飘散的寒意。

许栀和被这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一双杏眼中带着刚刚热敷残留的潮湿冷意她问:“外面很冷吗?”

陈允渡没有第一时间作答沉默了片刻颔首:“嗯。”

嗯很冷。

许栀和搓了搓自己冻得发凉的掌心对他说:“那你快过来坐。”

冬日里碳炉是必需品许栀和算了算自十月底家中的碳炉基本上再没停过。不过现在的炭火价钱不高

许府那会儿负责采买的管事报给吕氏十二文一斤。除了许县令和正院其他院子的炭火往往是不能够支撑屋内人暖暖和和度过漫长寒冬的。这也导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许栀和都以为炭火价贵。

陈允渡步履很慢地走到了她身旁坐下离许栀和还差一尺之远。

像是担心身上的寒意冷到了她。

许栀和主动坐到他的身边将自己搓得发热的掌心贴在他微冷的脸颊上。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陈允渡怔愣了不到一秒就顺从地靠近了过来。

距离太近许栀和甚至能看见他肌肤下的血管在随着呼吸吞吐有规律的起伏。

像是黄昏时分的沙滩海水上涌又褪去。

“还冷吗?”许栀和感受着手底下的温度升高眸中笑意粲然“是不是比刚刚好受多了?”

陈允渡仔细观察着她眼中的情绪她没有显露出一丝愤懑与伤心全心全眼都是他。

他伸手将许栀和贴在他脸上的双手包在掌心轻轻一笑:“很暖和。”

许栀和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方梨站在门口请示“姑娘饭菜做好了……要现在端上来吗?”

自上次汤匙发出声响之后晚间陈允渡在的时候方梨进屋之前都会先请示一番以防打断不该打断的。

许栀和点了点头点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门外的方梨是看不见这个动作的。

她一边站起身一边朝外面喊:“端上来吧。”

方梨掀开帘子目不斜视地将饭菜端上桌。

今天的饭桌上有甜粥洗净后的小米、黑米、赤小豆、红枣用锅文火慢熬直至煮得粘稠然后再加入几颗去了核的桂圆干倒入适当白糖搅拌均匀便是一碗甜糯可口的腊八粥。

腊月初八已经过去了四五日现在喝纯粹是因为许栀和喜欢。

窗外寒风瑟瑟屋内甜粥香糯许栀和很喜欢这种安心的氛围。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极其细节的点——

陈允渡吃饭干净盛到碗里的饭夹到碗

里面的菜,无论喜欢抑或不喜欢,都慢条斯理地吃完。

许栀和忽然想到了梅尧臣,上次拜访梅公吃饭的时候,有几粒饭顺着筷子掉在了桌面,他重新捡起来吃掉。

餐桌是日日都擦洗的,梅府自然不缺这一两口饭,但梅尧臣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没人有疑问。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种最本真的对食物的敬畏。

陈允渡和授他学业的梅尧臣一样,轻易不会浪费一点粮食。从这一点上来看,陈允渡是很好养活的,只要有一口饭,他就饿不着。

但是即便什么都吃,其中还是包含着细小差别的……比如什么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吃,什么时候是被逼无奈的吃。

陈允渡的反应向来平淡,许栀和还是能从他的反应中寻找到微弱的不同,吃葵菜、嫩菱角,茄子和芋头的时候,他的动作悠闲中会透露出几分自在,而吃苋菜、水芹的时候,他的动作则会比平时慢上一点点。

他也喜欢喝甜粥。

许栀和想到这里,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些细节,可能陈允渡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连挑食都挑得平静乖巧。

陈允渡望着笑声清脆的许栀和,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

栀和在笑什么?

许栀和将碗筷放下,任自己笑了一会儿,才重新端着碗。

笑的时候她怕呛着。

陈允渡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但见她笑得灿烂,跟着一道弯了弯嘴角。

许栀和的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刚刚平息下来的笑又有了复萌的趋势。她故作冷清的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到了高兴的事……不过现在你不许问。”

饭后,陈允渡将碗筷收拾出去。

等他离开了屋内,许栀和才放松地绽开了笑容。

她的双腿交叠,悬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晃着,手指在自己的小腹上打着转,帮助消食。

歇了一会儿,许栀和重新站起身,将书案上散开的纸笔收拾起来,腾出一小片空位给陈允渡。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书案上两人的东西越来越多,混杂在一处。

陈允渡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将画轴卷起来,放在一旁的竹筒中。

他上前几步,接过她手中的书画,将柔软的白宣一圈圈滚绕,最后用上面缀着的艾麻绳系起来。

白宣上空白一片,许栀和还没有想好该怎样作画。

怕自己一时兴起,贸贸然下笔,将本该辽阔广袤的沙海画得小家子气了。

两人对面而坐,一人读经史,一人读游记。

书中的世界太过旖旎壮丽,所见所闻都犹如夹杂着细碎尘埃的暖风,许栀和仔细体味着书中的景象,并打

定主意有空一定要去书斋中买一本回来。

不对,不止这一本游记,她要多买几本。

许是旁边的碳炉太热,许栀和产生了一抹困意,她的目光落在陈允渡清隽的侧颜上,顺着他的眼睫缓缓下移,落在他执笔的手上。

他的手腕骨感分明,随着写字的动作露出一截,灯火下依稀可见青筋。

暖白、修长的手握住棕色的笔杆,色差明显,对比强烈,许栀和看了一会儿,忽然面红耳赤地移开了视线。

困意清醒了。

可清醒亦如迷乱。

许栀和伸手在她自己的脸上拍了拍,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今晚一定要将草图画出来!

她沉下心,在一张纸上描绘着自己想象中的戈壁与绿洲。

陈允渡注意到了许栀和的视线,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自己握笔的手上。

和往常并无不同。

笔下的字迹比起往日多了些连笔,牵丝勾连,陈允渡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重新端正了字迹。

一时间,室内安静,只剩下窗外低沉的风声。

……

常府内。

常庆妤听了许栀和的话,重新纠正自己的起床时间。

要想她突然从午时过后提前到巳时初并非一日之功,她每天让自己早起半个时辰,终于在几天后达到了巳时初起来的目标。

常稷轩采买年关需要的物品回来的时候,看见常庆妤坐在常大娘子的正院用着早饭,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常稷轩让身边的小厮将东西登记造册收入库房,自己抬脚走入了房中,常大娘子正在做针线,她儿时的好友新抱了孙儿,她正在制作虎头帽。

府上不缺绣娘,但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常大娘子听到声响微微抬头,见是常稷轩,又低下了头。

常稷轩先和常大娘子问安,唤了声“母亲”,得到颔首后立刻忙不迭常庆妤的身边坐下,故作大惊小怪地啧叹,“稀奇,真是稀奇。我瞧着汴河水也没干啊?哪阵风把我们常大姑娘唤醒了?”

常庆妤吃着煎得金黄的蛋饺,见到常稷轩凑近的面孔,嫌弃地往后移开了些。

同时转头和常大娘子告状,“娘,你看哥哥!”

常大娘子低头垂眸一笑,目光中满是温柔,“庆妤好不容易起早了,你莫要羞她。”

常稷轩笑:“母亲,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常大娘子将线头缠绕打结,然后用剪刀将多余的线头剪断。

手上的虎头帽已经成形,除了虎须还没缀上去,常大娘子将其放在竹箩中,站起身走到了常庆妤对面坐下。

看着常

庆妤嘴角还沾着蛋饺的馅儿,她伸手用帕子轻轻擦去,同时说:“那位许姐姐也来过府上几次了,改日找个时间,让她来府上吃顿便饭。

常庆妤连忙将自己正在咀嚼的咽了下去,“娘,之前许姐姐说过要拜见你,但是我怕她拘谨,自作主张拦下了,你可别生气。

“能劝我庆妤早起的人,我哪里舍得为难?常大娘子说,“等下次你见到你许姐姐,记得问问她有什么忌口没有。

常庆妤便朝她露出甜甜的一个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自己记在了心上,“就知道娘对我最好。

常稷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听到两人的交谈声,等她们说完,才转头看向常庆妤,“最近你和许姐姐见过?

仗着母亲在身边,常庆妤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她挑眉看着常稷轩,语气慢悠悠道:“‘许姐姐’我能喊,哥哥你比许姐姐夫君还要年长,这样喊,羞不羞?

常稷轩看清常庆妤眼中报复的笑,哑然片刻,然后从善如流地纠正道:“你许姐姐。

常庆妤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她顿了顿,将今日的第七个蛋饺咬了一半,然后抬头看向常稷轩含糊不清地说:“对啊,前两日我才见过……父亲没给我书斋铺子,我将东西放在了你名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常稷轩闷闷不乐:“……前些日子我给陈允渡下了帖子,他婉拒了。

常庆妤夹着蛋饺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旁边一直静默的常大娘子忽然开口道:“你的贴子送去了梅府?

常稷轩听到母亲问话,立刻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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