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摄政府上望眼欲穿地等到口信说“回佛爷,大人在外办事,会尽快回府”,佛爷自是清楚摄政在哪,断不敢久等。

假意询问了信使几句,那人支支吾吾半天,他心里急,假意嗔怒,“摄政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派人传话也不派个能说话的,要事耽搁不得,我自去见摄政,他人在哪?”

那人受不住佛爷问责,当即磕头交代了。前有奢摩宫纠察被留在摄政府,说不定后有摄政府信使被问斩于市曹,这佛爷终究是怠慢不得的。

佛爷一瞬也不曾耽搁,直奔传喜园去,那人又敬他圣体尊贵,好意劝他别去,可一听传喜园失火他更要去了。

心里又憋又慌,他急得一路亲自策马,却还要故作从容,让马夫以为他只是贪乐。

他穿着百姓服,百姓们自是认不出他的,但摄政府上下都认得他,那些个护卫一见他走进西楼便作势顶礼,他连忙止住,还顶个什么礼,救人救火要紧。

摄政不容他毫发有损,只命护卫队施救,佛爷最后的冷静,便是保持了沉默,随后无视摄政冲进了库房。

瞧着那黑压压的烟雾,他心里冒出个殉道的念头,这念头催着他直奔她去。

他一生中极少有这般恐慌时刻,第一回是离乡背井,被人强行从至亲身边掳走,第二回是此时此境,无常要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火浪腾飞,浓烟翻滚,她于苦难中习得念佛三昧。

那人儿悲悲戚戚地在怒火中持名念佛,那一声又一声“观世音菩萨”引着护卫和他找到了她,使他为之一振,奋不顾身地为她冲到最前。

等切切实实把她娇瘦之躯扛上肩头时,他压抑不住地直把脑袋挨到她身上去,他对她感激不尽,谢她念佛指引,使他在慌乱中不必迷失。

他活过来了。

她怎能轻易做到,于一切时中俘获他所有的希望和热爱,却又将所有的希望和热爱回报于他。

她最最可亲可爱,最最可敬可畏,可她总低估自己,又总高估了他,她浑然不知,除却她再无远方。

昨夜她让他体会情爱,那是世间最美妙之事,今日她叫他深悟钟情,那是比美妙更美妙之事。

离了钟情,情爱将索然无味,离了她,钟情将无处归依。她是情爱之般若,钟情之觉性,是独属于他的戒定慧和无生法忍,是离苦令乐的游戏三昧和得未曾有。

爱和佛皆由此心出,佛常照寂,卿常照我。

他小心翼翼将她放下,静静看她被火熏干的泪痕,那上头沾着烟灰,使她狼狈至极,却惹他心疼不已。

人前,连她的名字他都唤不得,他极力克制,沉着自持,不敢先开口,怕扰她清净,令她刚出死地又遇危情。

他知她同样在忍耐。她对他的钟情与倾心皆是禁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能说的名字是她最想念的名字。

她克制地看着他,挂在眼角的泪珠被她一抹就不见了,“观世音菩萨。”

他知她是在唤她的皎双,藏于心间的情意从眉目里向她流转,“姑娘可有受伤?”

“无恙。”

可他一眼就察觉到她的异样,“姑娘的手灼伤了。”

“这不是火烧的,是水烫的,有人对我用私刑,要我把手放进茶壶里。”

他忍住不朝摄政看去。

她一见经过的护卫便起身扑去,太叔被抬出来了,确定他还有呼吸,她松了口气,任由护卫将人抬出西楼。

其余人只忙着救火善后,只余两名护卫在摄政身旁守候。

张行愿定定在原地呆立片刻,她是缓过来了,但心里那口气还没缓过来。

今日她终于见识到摄政的阴险,让人在绝望中自觉放弃希望,让人知道求救一直被倾听但一直被切断。

皎双,便是在这样的火宅里生活了六年。

她猛然转向摄政,定要讨个不吐不快,“大人,这场火本是可以控制的,可你禁止人救火,亦禁止人救人,为什么?我不问原因,我只问你,冷血到这个地步,你可以杀掉所有你想杀掉的人,这个权力的世界可还令你满意?如果满意,为什么还要杀人?如不满意,还要杀多少人?”

她说着便朝他逼近,她绝不要终日遑遑,今儿必须来个了断。

护卫想上前拦住她来着,可法王在此,法王没有表态,摄政在此,摄政没给眼神,她就这样一步步踏着大多数的沉默到了莲镶则的几步之遥。

她敛掉所有因衣茉和太叔而产生的仇视与怨怒,方才于生死之间,于声声佛名之间,她忽而懂得,不论是衣茉、太叔和她自己,还是仇视、怨怒和万般深爱,皆可被付之一炬。

恨他无趣,怨他亦无趣,她从未对他怀有期待,又何必憎之怨之,徒让无明惑疯长。

要将憎怨的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给自己和所爱最多的善待,苦短的人生才能又长又甜。

抹去作意的怨憎后,一股平静的力量蕴蓄在她不卑不亢的态度里,使她比从前更具威严。

“大人是觉得这火起得蹊跷,想借这一把火揪出纵火之人和纵火实情?这事大人不必外求,当反求诸己。今日大人亦是纵火者,大人可真的清楚自己纵火的意图?”

莲镶则早知她熊心豹子胆,好奇她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大难不死,教训起我来了?”

她不嗔不怒,依旧平静如湖,“我现在对大人有话可说,等说完了,从此便无话可讲,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她上前夺去他手中扇,转身投入库房尚未燃尽的火焰中,“大人与大人手中的权柄,与这库房里的行头戏具有什么两样,大火一烧就化作灰烬。大人亦如这库房之烈火,熊熊燃烧,烧到最后烧无可烧,灭无可灭,息止后不过留下一场灰烬,而这灰烬,风一吹就消失殆尽。如果我今日真的变成一场灰烬,大人心中可有半点快意?若无,大人枉杀我,岂不自取罪过,自陷迷惑?”

“我此时立于大人眼前,我是人,是灰烬,亦是去来无踪影,只需大人一把火一挥臂,我便立地销亡。大人若要杀我,即刻动手,若不杀我,来日又来犯我,实在拖泥带水。即便是盗,盗亦有道,况乎摄政王,请大人以王之道除我,莫以奸之道害我。”

说罢,张行愿双膝叩地,心甘情愿向他行礼。

“大人当断即断,断则立除,不断则恕,乃大丈夫也,切莫反复无常,乖张小人也。”

摄政背手而立,神色复杂,既想看她又不想看她。

想看她胆子还有多大,求死还要跟他规定个死法,求死还这般猖狂!一边劝令他行丈夫之道,一边摆明了骂他莫做小人。

可他宁作小人好过枉作丈夫!

不想看她,是她不可睥睨,如此女子,未曾见过!

佛爷又见张行愿一身反骨,即便低垂脸庞,那眉眼却始终飞扬,即便求死,却心中快然,即便焰火熏衣,却浊不染清,垢不污净,尘不洗洁。

她是至胜至雅之风中白莲,始终如一,叫他倾倒。

他知她向死而生,兵行险着。他会助她赢。

可不劳他出手,一道倩影翩然而至,碎步急促,裙摆微扬。

支蓉走得秀发都乱了,红扑扑的一张脸正往外冒着香汗。

今日又死不了了,不是张行愿命大,是她与法王和支蓉结下了善缘,如今他们便都成了她最强有力的助缘,都是她的贵人啊。

张行愿且先耐心等着摄政败下阵来。

支蓉过去拉她,“你怎么跪着,火是你放的?”

张行愿战略性不回话,对贵人这个态度实在不应该,但这是战略嘛。

支蓉面露不悦,“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亲自扶你,还不理我?”

张行愿拂开那白皙的手,“将死之人,不劳小姐费心。”

支蓉一听便朝摄政看去,“莲君?”

莲镶则端着杀伐果断的神气,但在美人的注视下终究放软了态度,“是她胆子小,我还没说要拿她怎么样。”

“那你怎么在这?”支蓉娇蛮却可爱,追问中有种利落的爽快,“因她昨日碰了我两下,莲君不肯饶恕她?”

莲镶则解释,“你不是想看《空花万行》?我来找园主要话本。”

娇蛮小可爱不依不饶,“要话本怎么会要到传喜园失火?这火总不能是园主自己放的?也千万别是莲君放的。”

“蓉儿。”莲镶则黑着脸朝跪着的那谁看去,因她跪不成跪,笑倒在地上。

这一笑,又阴差阳错地替他解了围。

张行愿索性起来,“这场火只是个意外,摄政府的护卫队还帮忙救了火,也救了我,是吗大人。”

摄政不愿理会她,只一心一意瞧他的蓉儿,“听到了?”

支蓉甚感意外,这样热心肠的摄政她从没见过,这才留意到摄政身旁不止护卫,还多出个雅俊不凡的比丘。

那比丘气度恢宏,一言未发却有种君临天下的威仪,此时正饶有兴味地打量她,那双眼清澈得足以照见少女心思,她不由自主便红了脸颊,“这是何人?”

佛爷合掌行礼,“一修行僧而已。”

支蓉意外得睹美艳僧,步伐随心摇曳,神差鬼使地向他贴近了两步,“我怎么觉得僧人有些眼熟?”

“蓉儿。”摄政把佛爷挡在身后,“这是尊者,休得无礼。”

支蓉惊骇,忙不迭磕膝顶礼,“蓉儿眼拙,请尊者恕罪!”

张行愿和护卫随之顶礼膜拜。

“蓉小姐请起。”佛爷面露笑意,伸出佛掌,“六年前我继位,亦给十岁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