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蔺知柔恍然大悟,听闻吴郡张氏有一子弟其貌不扬,却又聪明绝顶,坊间因其貌丑,戏称其为“獠童”。
张氏是江东旧姓,即便到了本朝族中也出过不少高官显要,那张小郎是嫡支门第高华,偏偏生得如此相貌,自然名声大噪。
蔺知柔曾读过这位张小郎的诗作,与蔺遥风调迥异,文采却在伯仲之间。
甄六娘却是一脸茫然,小声问蔺知柔:“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可真磕碜。
蔺知柔也压低了声音答道:“张十八郎,是个神童。”
甄六娘笑道:“你们江左可真是人杰地灵,遍地都是神童。”
这话将蔺知柔也捎带了进去,她并不作答,只是瞟了他一眼。
那张小郎听见众人议论他,脸色未变,七八岁的孩子有这份心性已是不简单,将来一同入京赴试,想来是个强劲的对手。
张十八郎旁若无人地走进屋内,环视一周,瞟了眼甄六娘,最终将视线落在蔺知柔身上。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两眼,作了个揖:“足下便是吴县蔺七郎?”
蔺知柔起身作揖:“正是蔺某。”
“想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他既然这么说,蔺知柔便道:“久仰张公子大名。”
张十八郎笑了笑:“蔺兄大名亦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蔺知柔怔了怔,如果这话说她也就罢了,她现下的水平说一声“不过尔尔”也不为过,但这张姓小儿说的是蔺遥,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不过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蔺知柔懒得与他争短论长,只是笑了笑:“见笑。”
甄六娘却是站起身,煞有介事地掸掸衣裾,对那张家小孩道:“张公子,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话里有话,众人心知肚明,面面相觑之下,有人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下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张十八郎满面愠色,偏又挑不出话里的错处,磨了磨后槽牙,嘴唇抿成一线,半晌才作了个揖:“请恕张某眼拙,未识足下高姓。”
言下之意自然是笑他籍
籍无名。
甄六娘道:“张公子若能通过覆试,取得解额,入京省试,自然有缘识得小可。
在场之人尽皆哗然,这张十八已经够骄狂的了,没想到有人竟比他更狂,再看这小儿,生得一张玉面,通身气度不凡,都不敢小觑。
张十八郎讥嘲道:“那便省试见分晓罢,足下这回切莫马失前蹄才是。
甄六娘道:“借张公子吉言,彼此彼此。
张十八郎冷哼一声,转身径直走到窗边,学童们见他过来,纷纷避让,席子上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张十八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旁若无人地坐下,双目微阖,嘴唇翕动。
甄六娘瞥了一眼,“啧
蔺知柔心说论起讨嫌你也不遑多让,也就是仗着一张脸生得好没怎么挨揍罢了。
两人重新坐下。甄六娘小声道:小可其实并不姓甄,上回对蔺兄隐瞒身份,实在抱歉,在这里与你赔个不是。
蔺知柔道:“足下自有情由,区区怎敢介怀。
甄六娘眨眨眼,长睫一闪:“实不相瞒,小可并非女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蔺知柔并不接茬捧场,眼皮也不抬一抬,不由有些没趣,然而已经起了头,也只好接着说下去:“鄙姓贾,是六合县人,家中行九。
蔺知柔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刚想到此处,便听门帘哗啦一响,一个皂吏走进屋,扬声道:“六合县贾九郎是哪一位?
前甄六娘、现贾九郎站起身:“贾某在此。
蔺知柔:“……
吏员道:“贾公子请随某来。
贾九郎对蔺知柔一揖道:“小可先行一步,就此别过,相见有日。
说着冲她挤挤眼,跟着吏员出去了。
张十八郎一哂,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原来是六合贾家,难怪周身一股铜臭。
经他这么一提,蔺知柔方才想起,六合县似乎确有个贾家,专做茶叶买卖,是一方巨贾,有家财万贯,良田千顷。
莫非他真是贾家的子孙?不对,蔺知柔蓦地
回想起那日普通院中的经过宋十郎分明是怵他一个茶商便是再有钱也不过一介商贾不可能叫节度使公子那样俯首帖耳。
甄六娘摇身一变成了贾九郎其中必有内情。
蔺知柔揉了揉太阳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挤出脑海考试为重此时正该心无旁骛为这等无关紧要的事分神实在不像她
陆陆续续又有后来者掀帘入内蔺知柔大略估算了一下前来赴试的总有五六十人这些人不可能全都贡送入京参加省试必定要淘汰大半每进来一个新人屋子里的气氛便凝重一分。
那吏员每隔一会儿便进来唱名唤人所隔时间有长有短短时不过片刻长时却足有一刻钟之久。
先于她到的二三十人陆陆续续被领了出去她估摸着差不多轮到自己便起身整理衣襟抚平膝上褶皱将额前碎发悉心地塞进帽子里。
刚整理完仪容便见那吏员快步走入:“吴县蔺七郎何在?”
蔺知柔从容上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跟着那吏员出了屋子。
吏员一路上沉默不语沿着廊庑将她引到西堂打帘道:“蔺公子请进。”
蔺知柔道了声谢步入屋内只见三名身着圆领袍衫的中年男子端坐堂中高矮胖瘦妍蚩各不相同各人身前榻上放着小案案上笔墨纸砚俱陈。
中间之人年纪最长髯须茂盛目光炯炯隐隐为众人之首。
这三人都是扬州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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