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觐灵没有出去走访琴友,琴友留意他好几日没出现,结伴上门拜访。见觐灵病恹恹,脸色苍白,还以为他生病了。

觐灵说没有生病,大概是终日待在屋内,没晒到太阳的缘故。

这些人和觐灵认识多年,知道觐灵怕热,又逢仲夏,龟缩在宅中,足不出户,也属正常。

觐灵平日交友只有寥寥几人,以琴友居多,里边有老迈的琴师,有年少的琴徒,有开古琴培训班的教师,这些人聚在一起,除非举行琴会,基本不弹琴,也就是聊聊天喝喝茶,或是在院子里下棋。

午后的庭院凉风徐徐,在树阴下对弈是个好消遣,耳边蝉鸣一片,偶有几声蛙叫,令人感到惬意。

觐灵的棋艺不错,连胜两局,起身给众人烧水倒茶。

石桌旁聚着人,两名对弈者,一个举棋子不定,一个抓耳挠腮,旁观者观棋不语。

“觐灵,家里有木炭吗?搞个烧烤会,我出啤酒。”

刘峥兴致勃勃,见觐灵过来倒水,连忙问他。

此人是古琴培训班的教师,四十来岁,为人风趣,很有人缘。

“上回用完了。” 觐灵回答。

“烧烤啦,大家准备掏银子了,刘峥说他付酒钱!”

“我这就回家搬烤架!”

“我想吃鸡翅。”

众人听说要烧烤,纷纷表示赞同。

有的回家拿烤架,有的去购买食材,一哄而散,一眨眼功夫,就只剩觐灵与林老两人。

林老是当地知名的古琴演奏家,已经快八十岁了,人很亲和,觐灵及小团体里的其他人都很敬重他。

林老拄着拐杖在庭院里闲逛,他倒也想帮点忙,但是这些晚辈不让他干活。

觐灵独自在厨房忙碌,准备调料和餐具。

幸好生活中还有这么一群热情的琴友,否则觐灵的人生将极其孤独。

他不擅于主动结交人,身边又没有亲人,最亲的父亲已经去世,与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哥哥形同陌生人。

有一年觐灵生病,在家病得实在沉重,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林老正好登门拜访,见他患病,急忙唤人将他送医。

这些琴友不知道他的取向,也不爱刺探别人的隐私,也是因此,觐灵与他们相处总是很愉快。

太阳偏西,大伙陆续归来,有提木炭的,有提食材的,有扛啤酒的,有抬烤炉的,聚集在一起,眉开眼笑。

洗牛排、串羊肉、剁蒜头、扇碳火,各忙各的。

刘峥负责烧烤食物,他的动作相当娴熟,仿佛是一位烧烤师傅。

夜幕降临,院子灯火点起,众人围在一起,喝酒吃烧烤,有人提议玩麻将,竟真得搬来一张麻将桌,在院子里搓麻将。

觐灵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吃烧烤,赌鬼们在一旁喊:觐灵,来两串香肠,来根玉米。

觐灵回:“自己过来拿。”

看见院外有车灯亮起,觐灵放下烤串,朝院门走去,外出一看,是卿甫的车。卿甫下车,见到院子里都是人,又是烧烤,又是搓麻将,还以为走错地方。

“朱馆主,今晚好热闹。”

卿甫扫视屋中人,除去朱馆主外,其余人都很陌生。

“吃烧烤吗?”觐灵笑语。

“觐灵,这位朋友是?”

“我姓赵,朋友多喊我老赵,我猜你们是朱馆主的琴友吧?”

“都是。”

“你来得正是时候,来,喝酒喝酒。”

刘峥自来熟,坐在石桌前打招呼,桌上摆着一大盘烤串,还有几杯啤酒。

众人见觐灵待赵老板态度亲切,猜测他也是觐灵的朋友,都好奇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庭院一处灯火阑珊的角落,有张木桌,两张木凳,那里较偏僻,也较安静。

从觐灵手中接过盘子,盘中摆着新出炉的烤串,食物的香气四溢,卿甫将盘子搁放在小木桌上,坐下来,倒了两杯啤酒。

“你能喝酒吗?”

“能喝。”

“身体怎样?”

“已经好了。”

觐灵在卿甫对面坐下,两人共用一张桌子。

将一杯啤酒放在觐灵跟前,借着有限的灯光,卿甫注视对方的脸庞,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很快又移开。

“赵先生今晚怎么有空?”

“我本该早些来看你,这几天仲敏外出进货,店里生意比较忙。”

“我挺好。”

“似乎瘦了。”

朱馆主的身形看着比往时消瘦,容貌也显得憔悴,见到他那刻,卿甫便留意到了,心里挺自责。

应该经常过来探看他,而不是只通过电话联系。

“赵先生,烤肉串味道不错,尝尝。”

觐灵拿起一根烤肉串递给卿甫,卿甫接过,咬了一口,肥而不腻,烤得恰到好处,很是美味。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喝啤酒,吃着烧烤,不再进行交谈。

以往两人相处时氛围很融洽,此时似乎双方都感到局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里,觐灵,叫你朋友过来玩一圈。”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卿甫抬头,认出是适才在麻将桌上的牌友之一。

“我不会打麻将。”

“觐灵你来吗?”

“不去了,我喝酒。”

那人失望离开,去邀其他人。

“你经常和他们玩牌吗?”

卿甫很难想象举止优雅的朱馆主坐在麻将桌前,在香烟的烟雾缭绕之中和人打牌的情景。

“很少。”

觐灵听着庭院里的话语声,环视四周,说道:“这院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多年前,朱馆主有家人,可能还有恋人,那位李则成似乎和朱馆主有过一段故事。

“朱馆主也会感到孤独吗?”

“当然,人是群居动物。”

“那朱馆主先前不该拒绝我上门拜访,人在患病时最需要他人关怀。”

好几次联系朱馆主,提出为他送餐、送食材都遭拒绝,拒绝的言语并不冷漠,但拒绝的态度却很坚定。

“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觐灵低头喝着酒,双手捧住酒杯,指腹感知冰冻过的酒液传递的寒意。

“朱馆主,不想试着改变一下吗?”

“比如?”

“称呼不要那么生分。”

卿甫眉眼有笑意,他拿起喝空的酒杯,为自己倒了杯酒,才继续说道:“我们认识时日不短,应该互称名字。”

“就是,我们都不喊他朱馆主。”

旁边传来说话声,没想到居然有人在“偷听”。

有个年轻人端着一只盘子过来,盘子上是刚烤好的食物,“投喂”给觐灵和他的朋友,正巧听见两人的对话。

年轻人藏不住话,随口就说出来了。

“我累了,等会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烤。”

“小武辛苦了。”

被觐灵唤作“小武”的年轻人放下盘子,转身就离开。

两人的对话中断,不再继续,觐灵收拾桌面上的烤签,卿甫去拿啤酒。

不多久,两人再次坐回桌前,觐灵已经问:“罗先生这些时日人怎么样?”

“我看着挺好,他不是外出进货,和孟兄没在一起。”

“或许,应该给孟兄寻个住处。”

为觐灵的杯子倒满啤酒,为将杯子摆在他面前,卿甫自然而然道:“觐灵,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觐灵的身影明显一顿,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卿甫,回道:“你说。”

对方招了招手,似乎觐灵靠近,觐灵见到他嘴角的笑意,不过还是将身子靠过去。

卿甫贴着觐灵耳边,低声说:“你说过暗香茶馆的‘通道’通往古代茶馆,茶客也是古人。我在想,那地方会不会也是一处鬼域?”

“如果是鬼域,会有鬼吏守住‘通道’,活人无法进入。”

觐灵的声音压得很低,他靠近卿甫时,感知对方身上的气息,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赵先……你是想将孟兄安置在那里吗?”

“卿甫,我名字。”

对上对方的笑容,眼眸明亮,觐灵笑语:“赵卿甫,我知道你名字。”

两人忽然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我……”

过了好一会儿,觐灵才又重新开口,他说道:“我过去看看之前的串是不是都烤完了,我再去串几根,还有不少食材。”

他没法离开,手臂被卿甫抓住,没用大力气,只是轻轻扣住手腕。

“觐灵,还还……还有蘑菇吗?”

刘铮站在一旁,突然口吃。

这地方比较昏暗,刘铮应该是看见了他们两人一个拉住另一个的手,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在厨房,我去拿。”

卿甫轻轻松开手,觐灵转身离去,他显得很平静。

灯火阑珊之处,刘铮即便看见,也无法猜测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认为是争执,或许敏锐察觉双方之间存在纠葛,至于是某种纠葛,只是一眼也无法揣摩清楚。

卿甫将桌子清理,把两块盘子叠放,拿着它们回到院子中央,牌桌上十分热闹,烧烤架上仍旧烤着食物。

觐灵正在厨房清洗蘑菇,卿甫走进去,在旁边帮忙,他拿起竹签,将蘑菇串在竹签上。

只有水声,两人都没有交谈。

“哎呀,东西全烤焦了,炉子怎么没人看着。”

“我就离开一会儿,我看看——没事,还能吃。”

外面传来林老与刘峥的交谈声,声音响亮。

蘑菇全部串好,卿甫用盘子装上,拿到外面来,放在一张大桌子上,桌上摆满各种串,有五花肉、鱿鱼、豆腐皮、玉米等等

“刘铮,再烤点吃的!”

“等会。”

刘铮把串一根根摆在烤架上,单手摆串,另一只手拿着根鸡翅,不忘忙里偷闲啃一口。

“我来。”

卿甫替下刘铮,站在烧烤架上忙活。

他的注意力不全在烧烤上,时不时去看觐灵,觐灵就在他身旁,给调料碟添加调料。

“是会烤的,可以啊。”

刘铮凑过来看卿甫给烤串刷油,说了这么一句。

这人大大咧咧,也许早将先前见到的事置之脑后,也许挺在意,会和其他人提起。

卿甫不在乎自己被人传闲话,他只是担心觐灵会受到波及。

“刘先生做什么工作?”

“他啊,专门骗小朋友。”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在老街开了家培训班,‘铮铮少儿古琴培训班’,这是我名片。”

刘铮看来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立即掏张名片塞给卿甫。

刚起哄的是麻将桌上的一位牌友,看得出来他跟刘铮的关系很好。

“赵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开的车也气派,做什么营生?”

“做点小生意。”

卿甫将烤架上的烤串翻一面,突然涌出的浓烟使他咳嗽,被烟雾呛到了。

看见他被烟雾呛得咳嗽,觐灵默默倒了杯水,不过没有将它拿给卿甫。

此时两人各在一处。

没多久,觐灵就听见林老唤他,林老在大厅的茶几摆上棋盘,正缺对手。

卿甫始终在留意觐灵,他烤了不少食物,给赌鬼们送上一大盘烤串,又拿一小盘烤串前往大厅,分给林老与觐灵。

进入大厅后,卿甫再没出去,他坐在一旁看下棋。

林老围棋下得好,觐灵以往跟他下棋,输多赢少,这回才对弈至中局,林老就投子认输了,笑道:“你今日连胜我两局,势不可挡啊。”

觐灵微笑,说道: “难得赢林老。”

他熟练地将棋盘上的黑棋捡起来,放进棋盒。

林老看向卿甫,朝他招手:“我看这位后生会棋,要不要下一局?”

“我不是林老对手,二位都是高手,围棋得旗鼓相当的人下才有趣味。”

“你可别诓我,等会把我的大龙屠了。”

林老笑容可掬,将棋盘上的白子捡拾,很快棋盘上的棋子被清空。

一只沉甸甸的棋盒交到卿甫手中,看向手的主人正是觐灵,他仍是未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觐灵和卿甫易位,这次觐灵成为观棋者。

双方交手,林老瞧出卿甫的棋力不低,赞道:“这一手下得真好。”

两人都专注在棋局上,在棋盘上进行激烈厮杀,下得很精彩,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等一局下完,外面早没有麻将声,烧烤架旁也不再有忙碌的身影。

卿甫抬手看表,已经是深夜。

“卿甫啊,有空到我家坐坐,陪我这老头子下下棋,觐灵经常来,他熟路。”

林老对弈时问过赵卿甫名姓,看得出来他很欣赏这位后生。

“有空一定登门叨唠。”

恭敬地站起身,和林老握手。

时候不早,众人尽兴都准备回家了,觐灵站在院中与大伙话别。

麻将桌被拆走,烤架被扛起,大伙跟主人家挥手道谢,如同被夜风卷去那般,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夜深寂静,院中狼藉,明月之下,只剩觐灵与卿甫两人。

“我帮你收拾一下庭院。”

“夜黑不方便做事,我明日再打扫。”

两人这才对上话,觐灵的声音很平静。

卿甫知道,他该走了,又觉得有一些话必须说,还没等他开口,觐灵已和他擦身而过,进入大厅。

那一刹那,卿甫感到恐慌,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但那一刻这种感觉很真切。

“这棋下得复杂,一时真看不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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