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终于能够获得自由,也许是即将要和死对头同住。
那一晚少年没能入睡,翻来覆去地想,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叶前辈和师傅在场,又不能放狠话。
那便先阴阳怪气两句,反正缺心眼听不出来。
少年想了大半夜以后要如何避开叶前辈,好好收拾死对头。
一想到讨厌的家伙咬牙切齿的样子,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想着想着,裴星澜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师傅便是要做人家父母的】
父母……想到打算卖掉他的男人和女人,想到他们狰狞的脸,少年尚圆的凤眸眨了眨,一滴晶莹滑过眼角落入乌发。
看在师傅的面子上,那便让让她吧。
那是天方破晓时,雀跃不已的内心忽然闪过的想法。
第二天,当少年找到师傅的时候,昨晚说着要一起去忘沧山的人,平静地坐在画室的檀木椅上,从容地执笔描绘山水,淡淡道:
“为师在金笼子里待的好好的,吃穿用度岂是寻常人家能比。为何要去山头吃苦?”
不过一夜,天翻地覆。
少年怔愣住,下意识去寻腰间的钱袋,喃喃道:“师傅要将我送去公主府?”
裴星澜微微抬眸,望着少年的脸,陷入回忆。
逃离父母沦落成乞丐,又被拐卖到寻烟楼。
在这种处境被人买走,依然不卑不亢一身反骨,日日打听要攒多少银子才能赎了自己离开王府。
根骨虽好,可那双眼里的桀骜不驯实在不好。
裴星澜在连日的愁眉不展后,看到了茂王是如何熬鹰。
那只凶狠暴烈的鹰,因为饥饿和无法入睡,变得越来越乖顺。到最后甚至听得懂人语,不管茂王放走它多少次,鹰都会飞回来。
他突然有了法子。
先放任旁人孤立、侮辱、打骂,让小乞丐整日活在胆战心惊中,夜夜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然后每日耳提面命、明示暗讽,既受王府恩惠便不算人,唯有做狗,才叫不忘本。
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便是铁汉也扛不住几年。
何况是个六岁的乞丐。
当看着那双晶亮的眸子渐渐暗淡时,他便知道,不安分的心,从此有了桎梏。
但为了防止小孩逃跑,需要先告诉小乞丐有个无法打开的笼子——卖身契在别人手里,有多少银子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效果很好,所以熬人便像熬鹰。
只是熬了这些年,有些东西却如何都熬不掉。
裴星澜回过神,瞥了眼少年紧握成拳的手,一字一顿道:
“你不用去公主府,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儿。师徒情分缘尽于此,卖身契在架子上的黑木盒里,拿了便走吧。”
“此后天高海阔,你想去何处,不必再问任何人。”
他没去看少年震惊的脸,目光重新投向宣纸,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飞白的徒儿。
若是那个小家伙,一早便将卖身契撕个粉碎,临走还得将他的画室砸个稀巴烂。
裴星澜摇头失笑,徒儿都是像师傅的。
他听到徒儿走向架子,他听到黑木盒打开的声音。
他听到纸张抖开,听到徒儿轻声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等着他转身离开,却又听到。
“我会去挣钱,不管是悬赏还是通缉令都能接。师傅,我们去忘沧山建一个金笼子。”
他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
少年目光沉静,挺拔得像一棵松柏,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了。
*
“‘没有二十万两黄金连吃饭都不够,还过什么日子。’师傅这么说,我就想着先攒钱再去接他。”
“悬赏钱快,所以这三年中我常去风雨楼。直到一个月前师傅突然搬进了公主府,我才知道三年前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因为那晚公主派人来过。”
裴序越想疑窦越深,不由眸光微暗。
前段时间夜探公主府,听到那些面首闲谈才知道当晚的事。
但师傅却只字未提,只说长公主喜好奢侈,公主府的日子比茂王府还要自在。
可他一提叶前辈,师傅便冷笑。
【和她过苦日子?你若拿我当过师傅,便带着黄金再说这话。】
【差一分都不行。】
叶起眼睛越瞪越圆,听到最后忍不住喊了出来:“二十万……”
裴序回过神,无奈地捂住她的嘴,叶起赶忙扒开,低声确认:“黄金?”
见他点头,叶起有些恍惚。
一千两黄金已经足够普通百姓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二十万……二十万……
裴前辈说的吃饭难道吃得都是金子吗?!且慢……莫非裴前辈是吞金兽成精?
她想问问姓裴的,这些年就没怀疑过裴前辈的身份吗?
结果恰好一阵风过,飘扬的花瓣像是绯红的雨,落在他乌黑的发和白玉般的脸,衬得那双眸子仿若一汪清泉,映出雪山上的春天。
叶起恍惚中,在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到了三年前的少年。
那时的他肩膀还没有这么宽,却已经奔走在腥风血雨中,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疗,还得惦记着下次悬赏要去哪。
二十万两黄金,简直是座望不到头的山。如果师傅要这么多钱,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把人打晕带走。
就因为不想被山压垮。
可是他……
她又想起那两年,在江湖上遇到他,总嘲笑他是钱串子,还老挑衅和他打架。
叶起鼻子一酸,一把抓起他的手认真道:“以后再有悬赏,我和你一起去。”
裴序的瞳孔微微放大,连忙抬起头,她的眼睛氤氲着一层雾,里边的心疼和懊悔不加掩饰。
心倏地狂跳,“砰砰砰”地沿着血液撞击耳膜。
裴序张了张嘴,好像再不说些什么,就会让眼前的人听到擂鼓声。
“在下不是天天去风雨楼,大多数悬赏也不危险。后来和钱庄合作,便更轻松了。”他停了一下,唇角微勾,“况且和你打架,赢了你比拿黄金还痛快。”
叶起满腹忧愁顿时消散,眼睛一眯,手上就忍不住使劲:“姓裴的,今年可是我赢得多。”
她双目雪亮,尽是挑衅。
裴序感受到手掌的力度默默一叹,又舍不得挣开,于是轻笑道:“现在才夏天。”
言外之意,今年可还没过完。
叶起轻哼一声,松了下手,继续问:“所以还差多少?”
裴序顿了顿,就犹豫这么一下,对面的人眼一瞪嘴一张,马上又要喊。
他赶紧拉住她,无奈道:“三万两。”
叶起眼睛一亮,直接蹦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吧!不然等武林盟主一来,黄花菜都凉了。”
裴序摇摇头,认真道:“咱们去看看别的悬赏,多凑几个,也是一样的。”
他说到“咱们”脸上一热,垂下眼有些不敢看她。
叶起嫌弃道:“那七零八碎的哪有莫同尘这头肥羊利落。听我的,就去抓她!武林盟主来了也不行!”
刚还在说黄花菜凉了的人,立即不将武林盟主放眼里了。
她说完直接拽着裴序往梅林走,气势汹汹像是要把看见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裴前辈很有可能会变成我师公,我这是为了师傅。到时她知道我拜了上官名为师,看在裴前辈面子上也就不会赶我走了。”
“而且咱们有长相守,打不过的话,跑还不快吗?你害怕个什么劲儿。”
“姓裴的,你要再说放弃的话,我可不认你做朋友了。”
叶起念念叨叨半天,身后的人一直沉默,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将人说生气了?
刚想回头看看,就听一道极轻的声音。
“好。”
不过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叶起的心霎时间狂乱的跳,瞬间不敢停下了,埋着头就往前冲。
姓裴的真是越来越奇怪,以前她叽哩哇啦说一堆,他肯定会不甘示弱回敬两句。
现在说得少就算了,声音……声音还这样温柔。
温柔得好像揉眼睛那会,他看着她的样子。
她想着想着,顿觉连牵着他的手也跟脸一起发烫。
前路尽是绚烂的梅花,周身全是浓浓的梅香。
可那一缕清冷的雪松香却仿佛能穿透所有梅花,直往她鼻子钻,一路钻到心里,让她的心跳得仿佛要蹦出来。
叶起深吸一口气,想让心静下来,可心却越跳越快。
她望着飘飘洒洒的花瓣开始迷茫,姓裴的奇怪,为什么她也……有些奇怪。
“叶起。”
轻柔的声音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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