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地面上。

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松田阵平的头顶发出沙沙的响声。

松田阵平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简陋地图,艰难地在高大茂密的乔木和郁郁葱葱的灌木之间寻找出路。

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确认小鸟游十一有没有好好地跟在自己身后的间隙里,松田阵平浅短急促的喘息声就会更加明显。

距离松田阵平遇到少年琴酒,已经过去了三天。

因为松田阵平下意识的探究,琴酒拔出了已经卷刃的匕首。

唯一还锋利的刀尖悬在松田阵平的瞳孔之上时,少年琴酒的眼睛微微眯起,其中闪过的,是宝石般透明、美丽又耀眼的杀意。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一瞬间真的想要杀掉自己,或者挖出他的一只眼睛什么的。

他只知道最终琴酒还是放过了他,甚至还用一个手势制止了暗处的狙杀。

粘稠的血液滴落下来,松田阵平忍不住闭上了眼。

他仰躺在林间湿润肮脏的泥土上,暗红色的痕迹从他紧闭的眼睑上滑落,一路蔓延至耳侧,看起来像是一滴血泪。

身上的压制一松,松田阵平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少年琴酒逆光的轮廓。

黑色的发带束缚着铂金色的长发,黑泽阵说:“希望能在训练营之外看到你,零四九号。”

也许琴酒是看中了松田阵平的潜力,想为自己提前预定一个不那么蠢也不那么废物的手下呢。

不过,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松田阵平心里颇有些恶劣地想着。

白兰地是一个叛逆的刺头,而松田阵平,将会成为组织的送葬者。

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枯枝断裂的脆响突兀地传入耳中。

松田阵平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幼狮,压低身体警惕地回过头。

小鸟游十一跌坐在地上仰头看他。

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但手中仍然握着武器,走到小鸟游十一面前伸出另一只手。

这三天里,他们又遇到过好几个试图猎杀新人的杀手。

松田阵平不得不时刻警惕。

除了这把本来属于少年的匕首,松田阵平甚至用炸膛之后的手|枪和少年身上剩余的子弹组装成了一个简易的炸弹。

利用各种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松田阵平成功保下了自己和小鸟游十一的性命。

松田阵平强迫自己不要思考那些杀手在他的手上受伤之后,可能会在树林中遭遇什么样的事情。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孩子们的尸体。

内层被浸湿的衣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四月的树林里并不缺少凉风,松田阵平却依旧觉得难以驱散那股愈发沉闷的燥热。

经过三天的摸爬滚打,看起来更加脏兮兮的小鸟游十一伸手握住松田阵平的手,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松田阵平刚要收回手,却被小鸟游十一紧紧拽住。

他看向小鸟游十一的脸,注意到对方难掩焦虑和担忧的眸子。

小鸟游十一握着松田阵平的手,少年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结实而有力,手心异常的热度却让人难以忽视:“阵平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松田阵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从衣服的裂口处隐隐能看到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口,和周围红肿翻起的皮肉。

他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因为树林太密天气太闷啊。

松田阵平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被小鸟游十一握着的手捏了捏对方的手指,安抚道:“我没事,我们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十一。”

松田阵平是真的怀疑小鸟游十一有什么特殊技巧,还是说焦糖色瞳孔的人更容易掉眼泪?

小鸟游十一重重点头,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他没有放开松田阵平,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几天以来第一次上前几步走到松田阵平身边,与他并肩。

小鸟游十一支撑着松田阵平的身体,语气是和年龄不符的坚定:“我们走吧,阵平哥。”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在这一天的太阳落山之前,松田阵平带着小鸟游十一成功抵达了组织划定的终点。

几间结实宽大的军用帐篷之前,搭着简易的大篷。

其中或站或坐,有寥寥几个同样抵达了终点的孩子,看起来状态不算太好,但至少都还活着。

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和小鸟游十一,松田阵平直起身体,望向大篷的方向,侧着身体,将小鸟游十一挡在身后。

站在大篷角落的男孩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相比于其他形容狼狈的孩子们,男孩身上脸上都格外干净,穿着一身勉强称得上整洁的运动服,黑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

男孩站得离其他几个人远远的,很有兴趣地看着松田阵平和他身后的小鸟游十一。

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隐约感觉到了小鸟游十一站到自己身边,扶着他的手臂的力度。

叮——

玻璃酒杯发出脆响,冰块在其中相互撞击。

一颗水珠沿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外壁滑落,最终没入杯底和桌面间的缝隙。

松田阵平鸦青色的瞳孔渐渐聚焦——他回到了组织众人碰面的酒吧包厢,身边坐着的,是白兰地在训练营中的同期,金巴利。

刚刚用十三岁的身体经历的几天“野外生存冒险”就是白兰地被掳劫到组织,又通过选拔进入训练营的过程。

那个站在终点大篷底下,拥有红色瞳孔的男孩就是金巴利,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十一……

松田阵平把小鸟游十一带出了那片林子,却也带进了组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金巴利。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指尖都被黑色的皮质手套遮挡,还有那个正襟危坐的别扭姿势。

虽然“间隔几天”,但再次开口,松田阵平依然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啧,当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该想到你是个嫌东嫌西的麻烦性子。”

毫无痕迹的、自然的搭话和试探。

金巴利咧嘴笑了一下,随意回了一句:“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洁癖罢了。”

他语带调侃:“看在我在琴酒面前都选择站在你这边的份上,就嘴下留情吧。”

说着,金巴利也被松田阵平话中提到的场景吸引,恍惚地回忆了一句:“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和赫雷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呢。”

赫雷斯,白兰地的一种。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赫雷斯应该就是小鸟游十一。

所以他最终还是从训练营“毕业”,还拿到了组织的代号吗。

松田阵平的心情有点复杂,既因为那个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孩还活着而高兴,又因为他也同样成为了组织代号成员而难过。

金巴利看他突然沉默,猜测他也是想起了当年赫雷斯的样子。

毕竟谁知道那个瘦瘦小小,还有点怯懦的小子长大之后会拥有那种程度的行动力呢。

他对赫雷斯的兴趣算不上很多。

施恩和回报,庇护和言听计从。

这样浅薄的关系,怎么比得上白兰地和波特之间的故事有趣呢。

今天是波特获得代号之后金巴利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他心情还不错,所以愿意多说几句:“行了,赫雷斯不是已经被你拘在装备部了吗,这几年他也安生了很多。”

松田阵平记下赫雷斯在装备部的信息,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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