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从小到大风风火火地闯祸,曾经挨过的打骂不少。偏生她性子倔强,从来不会说软话,更何况对她认准了的事,断没有松口的道理。

徐崇朝听了她的话,心中颓然,不再吭声了。

成之染见他这副模样,怒气更盛,接着又道:“李劝星谋逆已成定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若以为李明时不该死,难道当年庾载轩就该死不成?莫说是我,无论是何人在此,哪怕是太尉,也必定如此抉择。”

庾载轩……颍川庾氏的余孽,岂能与李明时相提并论!徐崇朝抬眸望着她,目光中杂揉了数不清的情绪,缓缓道:“李氏与你家同举大义,这些年南征北战镇守一方,也为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一朝清算起来,高门显贵便网开一面,宣武旧人便命如草芥?”

他陡然揭开鲜血淋漓却人所讳言的事实,静谧的屋中顿时显得逼仄。成之染在攻城之时受了伤,如今心神大震,连伤口都猛然间生疼起来。

她怔然良久,道:“你不该对我说这些。”

元破寒既非高门显贵,也不是宣武旧人,然而他何等聪慧,明白这些直白的话不该被他听到,一时间如坐针毡。

成之染见元破寒坐立不安,叹息道:“元郎,你就当从未来过。余下的事情我单独与他说。”

元破寒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却被徐崇朝拦下。

“有什么话元郎不能听?”

元破寒左右为难,纠结道:“女郎,你看这——”

“你既然持节囚我,若放我出去,也不过一道命令罢了,”徐崇朝似是一笑,“如今来这里,难道还有私心不成?”

他仿佛嘲讽般说出这些话,仿佛往昔的情意缱绻都如同幻影。成之染也气笑了:“不错,我持节督军,反手将参军禁闭,说出去毕竟不好听。等太尉来到江陵,我该如何向他解释?难道要说你包庇逆党阻拦军令?”

徐崇朝目光沉沉,道:“我心有不忍,又有什么错?归根到底,李公又有什么错!是你亲口说过的,若顾念旧情,将来兵临江陵城下,便好生劝劝李公!若你肯救他,怎落得如此境地?”

“我不肯救他?”成之染拍案而起,怒极反笑,“我不想救他,何必来做这个前锋?是他自己不愿活下去,他死了,我如何向太尉交代?若不将李氏斩尽杀绝,我还能怎样?”

她不曾明言,她父亲那样的性子,若知道李劝星宁死不屈,还不知要以何等手段来对付他的家眷。

死在她手中,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元破寒见势不妙,忙劝她消气。徐崇朝只是望着她,眸光极复杂,到底没说一句话。

半晌,成之染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放你出去,好自为之罢。”

说罢她拂袖而去,再没有回头。

元破寒看看徐崇朝,犹豫了一番,还是纵身追出去。

成之染灌了一肚子气,被外头冷风一吹,心里更觉得委屈。见元破寒跟上来,她依旧忿忿不平:“他怎么能不理解我?他从前总是能理解我的……”

元破寒不知该说些什么,支吾道:“人总是会变的……”

成之染脚下一顿,侧首看着他,问道:“到底是谁变了?是他,还是我?”

元破寒一时语塞,半晌道:“徐郎还在气头上,往后总能想开的。”

成之染默然。北风凛冽,冬日薄凉,她伸手试图抓住那光芒,唯有寒风从指间穿过。

————

成之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成肃大军进抵江陵城。那一日天朗气清,众人站在桃花渡口,军容整肃,立马待命,举目远眺,只见灿烂的朝阳下战船迤逦,风帆正悬。

为首的楼船铁甲林立,旌旗翻动,当中树立起一面赤黑大纛,斗大的“成”字迎风飘舞。

诸军登时欢腾起来。成之染一动不动,手仍按在刀柄上,待看清船头那人熟悉的面容,才眨了眨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成肃伫立于船头,望着岸上密密麻麻的黑衣玄甲,对一旁成襄远道:“天下可有第二人,能用五千人马打下江陵城?”

成襄远不知,只问道:“若是阿父呢?”

成肃不答,捻须而笑。

大军在桃花渡次第登岸。成之染率众将士一拜,将符节奉上,道:“江陵已定,幸不辱命。”

成肃并未接符节,笑着将她扶起来,端详了一番,看得出消瘦模样,想来是操劳许多。他拍了拍成之染肩膀,道:“不愧是折冲中郎将!”

众军士发出山呼海啸似的喊声,满怀雀跃地将成肃一行迎接入城。成之染轻车熟路地将他带到刺史府,成肃在门前下马,望着头顶金光闪闪的匾额,忽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到江陵来。”

成之染一愣,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她父亲素来坐镇扬州,所到之处即兵锋所指,如今兜兜转转,到底指向了荆州。

成肃到槐荫堂坐定,唤温印虎诸将过来,仔细询问了一番。李氏的处置,成之染先前已给他传信,如今从诸将口中听得,成肃缓缓颔首,眸中闪过一丝有如实质的冷厉。

李劝星竟然就这么死了。

“你做的很好,”成肃望着她,道,“杀伐决断,容不得半点私心。”

成之染抿唇不语。

良久,成肃长舒一口气,冷不丁问道:“他临死之前,可说些什么没有?”

成之染知他所指,不由得面露难色。

成肃会意,将众人挥退,斜倚着凭几,问道:“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李氏兵败,并无怨言,否则也不会甘愿赴死,”成之染打量他神色,道,“他只是托我奉劝阿父,莫要迷失本心,步了王循、卢彦、庾昌若的后尘。”

琅邪王循、范阳卢彦俱是多年前的大魏叛臣,曾搅动风云,挥师犯阙,挟持帝王,最终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颍川庾昌若专权擅政,累行废立,虽勉强得以善终,数十年来仍骂名不断。

这些人,成肃自然都知道,李劝星将他归入此等权奸,当真是胆大至极。然而他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来:“李劝星啊李劝星!”

成之染紧盯着他,成肃却笑而不语。

成之染不肯罢休,追问道:“阿父笑什么?”

成肃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缓缓叹息道:“他只见王循、卢彦、庾昌若,难道竟忘了徐大将军?”

成之染默然。

“被世家权贵驱策利用,生死俱不由人,这难道是他想要的?”

“可是阿父……”

“狸奴,你记住,”成肃赫然站起身,道,“若要立不世之功,你要爬到比旁人都高的位置,才不会有人能阻拦你。”

他面容肃穆,眸中闪烁着不可摧折的坚定,被幽冷日光映照着,那身影仿佛高大了三分。

成之染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成肃俯身从几案上拿起荆州军府佐吏名册,只翻了前两页,便啪的一声合上。

成之染解释道:“除了宗棠齐,活着的都收押在狱中。”

成肃轻轻拍着那簿册,问道:“若是你,要如何处置?”

“李劝星已死,李氏已族诛,这些人不过是为人谋事,掀不起什么风浪。阿父若想用,就官复原职,不想用,遣散回乡便是了。”

成肃略一沉吟,道:“旁人可以,卫承不行。当初他代萧玘为丹阳尹,做的那些事,我无论如何不能饶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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