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逼近凌晨,山谷里刮来的风,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阵阵地叩打着诊所松动的窗板。
在这间小镇诊所唯一的储藏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不安地跳动着,那点昏黄的光晕艰难地扩散出去,勉强照亮一张破烂的椅子和围坐着的四个人,他们都沉浸在先前的故事之中。
眼前这个零落破碎的男人,从他口中讲述出的故事释放着莫大的能量,让见惯生死离别的鹿神也沉默不语。
萨哈良还记得叶甫根尼医生在故事中,提及自己极少喝热茶,于是他拿起冰凉的茶壶,想帮医生斟满。但水已经喝干了,他抖了几下都没能从壶中再倒出一滴。
“没事,我再倒点水。”叶甫根尼拿起茶壶,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他不在,伊琳娜偷偷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里奥尼德也叹了口气,他轻轻合上保险,将手枪塞回腰间的皮套里。
鹿神这次少有的安静,他突然对萨哈良用空灵而沉重的声音说:“萨哈良,听见了吗?那不是医生一个人的哀鸣,是那些罗刹鬼的欲望在啃噬所有人的灵魂。”
萨哈良点了点头,这种残酷的压迫是他在部族中从未听说的。在山野里,就算死也能也死的痛快。
医生接水回来后,里奥尼德站起身,他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口,但医生打断了他。
“我再给你看看病历吧。”叶甫根尼从架子上抽出一沓厚厚的册子,翻到初次见到将军那天。
那本病历的纸张已经被翻到有些烂了,边角又糊着新纸做保护。医生认真的在上面做好标签,其中事无巨细的记录到了将军去世,甚至连家属拒绝尸检,他只能猜测死因的部分也写在病历上。
“不好意思,医生。”里奥尼德坐了回去,尽管仍然保持警惕,但他也认为不该怀疑正直的人。
“那倒不必,你理应怀疑我,军官。”叶甫根尼笑着戳了戳里奥的肩膀,原本该是肩章的地方不知何时被里奥拆了下来,为的是隐藏身份。
伊琳娜已经从这个沉重的故事中抽身出来,她正在脑海中梳理着每一处细节,试图推断出谁才是幕后黑手。
“尤......叶甫根尼医生,您帮我拿一张纸吧。”伊琳娜从手包里拿出钢笔,医生递给她一张有些破旧了的废处方单。
她把纸铺平,往上面写下了几个关键人物:“您的经历要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小说还复杂,但我们恐怕也只能看到一角。”
伊琳娜抬头看着医生,原本扎好的发髻有些已经散了下来,她拢起发丝,认真说道:“在这个故事里,我最怀疑的,是您的老师。”
叶甫根尼医生并不奇怪,他表示肯定。
“其实我知道他是不学无术的混子,但他确实帮助过我。”叶甫根尼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他仍能记起在医学院的快乐时光。
萨哈良想到他们总是不断提到的贵族二字,说:“在你们的帝国里,似乎贵族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而医生好像不是贵族,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会直接找到医生......”
叶甫根尼惊讶的看着萨哈良,他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机灵了不少。
“萨哈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回想起当时在院长书房时,桌子上那封信,上面是空白章盖着的火漆印,好像不想让人知道是谁寄的。”医生笑着向萨哈良点头。
伊琳娜也明白这一点,她小心翼翼的说:“也正是这个原因......”
不过叶甫根尼医生已经不在乎了,他对伊琳娜说道:“大人物眼中可以随意丢弃的,一个多余的人,对吧。”
伊琳娜猛地摇着头,如果叶甫根尼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他无疑是值得尊重的人。
“我想到父亲和叔父都说起过,无论哪一方都对将军的死感到庆幸。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就像一艘破船,他的死让这艘破船还能继续开下去。”帝国的政治斗争,里奥尼德了解得更多,但也仅此而已。
他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哪怕是作为世袭贵族的里奥尼德也是如此,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政局的边缘人,什么都做不到。
“总之,能这么痛痛快快说出来让我舒服多了。”叶甫根尼医生的声音轻盈了不少,像是如释重负。
医生又接着说道:“我一直在寻找这么一次机会,直到在异国他乡还能遇到见过的人。”他说完,扭头看了看萨哈良。
“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萨哈良的?”叶甫根尼很在意这个单纯的部族少年,哪怕只听过一次名字就牢牢记在心间了。
萨哈良抢先回答:“是在被送去劳役的时候,里奥和伊琳娜姐姐把我救了出去。”
“里奥把那欺负萨哈良的士官长揍了一顿。”伊琳娜捂住嘴笑着说道。
“倒也不是揍了一顿吧......我就踹了他一脚。”看着医生好奇的眼神,里奥尼德顿了顿,又说:“呃,还有一巴掌。”
叶甫根尼医生欣慰的笑了,至少萨哈良跟他们在一起不会吃亏。他在心里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黑水城边和萨哈良告别时,就隐隐觉得可能还会见到他。
伊琳娜收起笔和纸,环顾着简陋的诊所,说:“医生,说到异国他乡......这个小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街上还洒满了大蒜和圣水,像是防吸血鬼一样。巡逻的士兵说什么鹿角妖作祟?”
一提到这种迷信传说,叶甫根尼和里奥尼德两个人就感到莫名的怒火,他俩同时叹了口气。
“大概就是镇子里精神失常的人太多了吧,偏偏这里还生产镜子,听起来怪吓人的。”叶甫根尼又拿出一本新的病历给伊琳娜看,上面记录了医生来到小镇以来遇见的病人。
伊琳娜翻看着病历,上面不仅有精神失常,还有各种奇怪的疱疹,叶甫根尼医生细心的将病状描摹了下来。
“这和鹿角妖又有什么关系?”里奥尼德有些恼火,远东的神父真是没完没了。
“这个嘛......我也不想了解迷信的人在想什么。不过你知道这个传说吗?”叶甫根尼问里奥,这个故事可以说无人不知了,就连萨哈良也点了点头。
可伊琳娜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
里奥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说:“不就是一种存在于山野之间,可以在长角人形和鹿形间变换的精灵吗?可能有的地方会害怕这个传说。”
里奥尼德的话让萨哈良立刻扭头看了眼鹿神,鹿神指着自己说:“他描述的这不是我吗?”
“哈哈,你讲的传说太古老了,仿佛来自于一千年前的瓦良格人。”叶甫根尼惊讶的看着他,然后他好像懂了,说:“看来贵族们的确不清楚老百姓之间流传的东西。”
“萨哈良,你给他们讲一遍在木排上农夫说的。”叶甫根尼把这个机会交给了萨哈良,少年看上去聪明伶俐,应该还能记得吧。
萨哈良在医生的提示下,磕磕巴巴的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伊琳娜又重新拿出了纸和笔,她听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种东西,真的有人会信吗......”
但经历过人类学训练的里奥尼德发现了问题,他思考了一阵后,说:“我怀疑它和山野精灵的传说有传承关系。”
叶甫根尼医生点点头,他说:“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因为木排上农夫说的和我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我来自于琥珀海旁的村子,也听说过更离奇的故事。”医生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传说渲染出的诡异气氛下,屋里仿佛冷了几分。
“就在大约十年前,我家乡隔壁的村子里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凶杀案。某位农家的男主人被发现遭人开膛破肚,他的头被割掉,换成了鹿的头。”叶甫根尼边说,边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
“嘶——”听到鹿头,鹿神又有些不高兴了。
这种哥特小说中才能听到的事件让伊琳娜起了兴趣,她手中的钢笔不停飞舞着。
“村子里有人说是因为这男的喜欢酒后打老婆,那可怜的女人不堪其辱,才痛下杀手。”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医生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接着说道:“来到远东的小镇之后,也就是这里,我听到了最新的版本。”
“幼童夜啼起时锁紧门闩,
鹿铃已响彻白桦林间。
披毛的妖异挑碎月光,
负心人的尸骨正在变凉。”
叶甫根尼指了指窗外,说:“所以你们发现了吗,在这里,故事影响的对象从所有人变成了幼童和负心人。”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很清楚传说流变的轨迹,说道:“事实上,这些故事都是伴随着帝国殖民的脚步传播的。”
“我有个疑问。”伊琳娜按住钢笔,她对医生说:“您是怎么想到教那老妇,那么生僻的诗句?”
听到他们还记得那老妇,叶甫根尼显得很高兴,他笑着对伊琳娜说:“那个老妇其实人很好,只是看起来吓人。她的智力不知道为什么停留在了幼童时期,亲人也都不在了。”
叶甫根尼指向货架最高处,那里是几瓶透着金黄色光泽的蜂蜜。
“这些可都是从狗熊喜欢光顾的蜂巢那里采的,因为她喜欢跟我聊天,我给她讲故事,所以送了不少。”医生说着从上面拿下来一罐,帮他们舀出来倒进杯子,然后接着说:“那首诗也是讲故事的时候,教给她的,不过她好像只记得那句。”
鹿神凑上去闻了闻蜂蜜中山野的气息,说:“你看,我就说她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他们每个人都尝了尝蜂蜜水,的确如医生所说,里面带着深山雨后才有的奇异花香,清甜但不腻口。
里奥尼德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要来伊琳娜的纸和笔,在上面写着。
“因这死者脚步如梭——这首诗里有大量的生僻词,又是首都的正统发音。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这里埋下了一个锚点吗?”里奥拿着手里的纸,看着医生。
叶甫根尼疑惑不解,他说:“锚点?什么意思?”
这种研究方法在人类学中是存在的,它与一般的田野调查完全不同,而是主动介入了本地人生活中,里奥尼德为医生解释道:“可以理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