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命宗后,沈昼依然和殷则京与陈曦保持联系。
殷则京总是说:“你应该叫我一起,我替你杀了他们,然后和你一块离开!”
陈曦没有告诉他有关二人母亲的事,沈昼也没有提起。
他只是偶尔会和殷则京交代几件事,就像交代遗言一样。
“陈曦喜欢温暖的地方,不要强行带她回殷家,那里太冷,不适合她。”他说。
他什么也没带走,跟着新拜的师父,开启到处流浪的生活。
只是几个月后,他还是不知道师父的名讳,无论仇家或故人都唤他老李,所以沈昼有时也叫他老李。
老李是个魔修,据说曾经也是名门正统的修士,后来执着于成仙,尝试各种办法,最后就入了魔。
这种事在九州屡见不鲜,沈昼很好地接受了,反正他只要学习剑术,其他都无所谓。
他跟在老李身边,剑法一日比一日精湛,修为却滞涩难行,始终牢牢停留在练气巅峰。
陈曦比他小两岁,已经是筑基期,殷则京更不用说,差不多要金丹了。
而他甚至连筑基都不敢轻易尝试,一旦失败,动辄又是几年光阴。
悟性再过人,也弥补不了灵根上的差距,譬如万丈高楼,纵然他再有能耐,也得先有个好地基。
而九转乾坤术对使用者的要求相当严苛,起码他要达到筑基期,才能让这项法术真正发挥作用。
上次与母亲相见,他在她出手的瞬间,于她体内种下阵引,等他筑基完成,九转乾坤术就能彻底成型。
无论她何时化神,成功与否,都无需再多担忧。
沈昼把一切都想得很好。
他拜托陈曦拖延母亲历劫的时间,若有意外便提前告知他,陈曦也答应了,说好。
他按部就班地修炼,准备突破筑基。
突然这天,他感受到了阵引的异动。
阵引遭受到冲击,正在急速衰败。这也意味着,母亲出了意外。
他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抛下一切就往母亲的方向赶。他的速度太慢了,老李带着他,心念化神,几息之间抵达现场。
“去吧,你娘应该不待见我,我在这等你。”老李说。
沈昼根本顾不得他说了什么,一路前奔,他看到枯黄的原野上,紫色的天雷从天而落,狰狞的闪电中间,母亲的身影染透鲜血,满身伤痕,摇摇欲坠。
他踉踉跄跄跑了过去,母亲于天雷下摔落,血红的一抹似随时都要消散。
“娘亲?娘亲!!
他扑过去,托起母亲如风中残烛的身躯。
母亲躺在他的臂弯里,七窍流血,面色灰败,喃喃地说:“我失败了。
“怎么会……沈昼不住地为她渡入法力,可是没用,她的身体仿佛一个漏斗,灌入再多法力都不起作用。
母亲好像很费力才睁开眸子,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阿昼,你长大了。
沈昼说不出话,双手和身子都在颤抖。
母亲咳了一声,咳出一大口血,嗓音如撕裂的风箱:“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和陈曦。
“没有,没有!是我错了!
沈昼骤然回神,努力要将她从地上抱起。但他突然变得这么孱弱,母亲又变得如此沉重,居然始终没能起来。
他只能一边抹去泪水,一边继续为她治疗:“娘亲,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不是故意辱没父亲,我没有恨他,也没有想惹你生气,我——
“阿昼。母亲轻轻地说。
他停了下来。
女人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什么执剑吗?
“……记得。
年幼的时候,父亲问过一样的问题,他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为了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英雄。
母亲微微颔首,涣散的瞳眸试图看清他,却只有满目血色。
她只好问:“你入魔了吗?
沈昼急切道:“没有,娘,我没有!
他对天发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会像你和爹一样,像陈曦那样……我会当个好人,只要你活着,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母亲靠在他怀里,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教诲。她一字一句,泣血般说,“手中剑,须护苍生,护一切无辜之人,一切弱小之辈。勿存妄念,勿行恶事,勿……
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沈昼终于崩溃了,他崩溃地吼:“别再谈他了!
女人的身体完全被雷劫侵蚀,皮肤仿佛干裂的墙皮,一层层剥落分离。
无法逆转,无力补救。
沈昼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女人的呼吸渐渐微弱如丝,她睁大眼睛,脸上全是鲜血,似乎根本听不到了。
一直到最
后一刻到沈昼的法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她说:“照顾好曦儿。”
“别别……”
“别走!!!”
她的血肉骨骼一齐溃散剩下破败的残躯
沈昼张大嘴说不出话眼里有什么在崩塌山摧地裂。
半晌他才伏下身子哀求地说:“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
“我求你了你别走好不好?我刚领悟新的剑法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叫……叫……”
他想不起来了。
他捂着头痛苦地回忆。
叫什么?叫什么?
“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乌云滚过沉闷的雷声宛若上苍的嘲讽少年仰起头眼睛为血色渗透浸满了浓重的仇恨。
旁边的丛林传出轻微的响动。
少女轻而稳的脚步声响起沈昼回首余光跃入一道青色。
陈曦站在那里脸上神情与平常无异。
沈昼骤缩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说:“她死的时候你就一直这么看着?!”
陈曦说:“对。”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以前喜欢一个木蜻蜓不管搬多少次家都要带着有回木蜻蜓丢了娘连夜为你上山去找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那又怎样?”陈曦说“母亲没有抛弃我们她只是为证道而死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爹和娘都是这样我以后迟早也会走上一样的路。”
少女未曾绾发疾风中青丝拂面而过一滴泪从睫毛下流落倏忽即逝沈昼未曾注意她同样没有。
她道:“我说了在这个家里不正常的人是你。”
沈昼拼命摇头他没有责怪她只是不断地重复:“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不是说会告诉我吗?!”
“那是骗你的。”
陈曦走近了两步狂风猎猎卷动她宽大的青袍如飘摇落叶但她站得纹丝不动脊背笔挺如松。
“哥我不明白。”她说“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
华灯惊醒了。
她醒来时眼角还残留一滴泪那是记忆里沈昼的情绪。
莫大的悲恸如海啸淹没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外间的烛火燃尽了室内一片黑暗窗前月影婆娑华灯安静地坐了会眼泪便干了
。
身侧多出一条胳膊将她揽住沈昼靠了过来从背后拥抱她。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带着明显的倦懒。
华灯轻轻握住他的手:“神交之后我能看到你的一些回忆。”
她之前一直以为沈昼知道这件事但从他这几次的反应来看大约是不知道的。
也对他一个连猪跑都没见过的人当然也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事。
沈昼沉默少顷。
他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她的头倚在他胸膛即使不说话那种悲伤和心疼也快要溢出来。
他拍着她的背很平常地说:“都过去很久了不用在意。”
华灯知道这不是刻意安慰的话。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永远云淡风轻不会有保护不了至亲之人的时候。只是这世上也不再有他的亲人了。
华灯转过身子埋进他怀里悄悄说:“我看到你哭鼻子的时候了。”
沈昼在黑夜中笑了下。
他这一生从六岁之后
他捏着华灯的鼻子说:“我也看到你哭鼻子的时候了。”
“嗯?”华灯抬头看他。
沈昼笑道:“就在昨天夜里。”
“你还说!”
华灯立马给了他一锤什么情绪都不剩了。
两个人重新躺了下去十指紧扣同样地闭着眼。
过了会华灯问:“你说你有一部分记忆被封印起来那现在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沈昼说:“大部分。”
本该突破渡劫的同时恢复全部记忆但在那时他突然感知到华灯召唤所以选择了放弃渡劫。不过记忆到底回来一部分。
华灯说:“你还能再封印它们吗?”
沈昼说:“暂时不行。”
华灯想了想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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