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谭刺史派去木堰村的人带回了好消息。

那帮水寇许是见追到岸上的同伙没及时回去,以为出了差错便不敢靠岸。

沈家租的那条客船得以幸免于难,衙门的人让船夫将船上的东西都运回苍梧县。

沈箩听说了消息来寻卢氏,还没进门就看见卢氏激动万分来回踱步,连连感叹菩萨保佑。

“叔母,听说我们的船没出事?”

卢氏握着沈箩的手,脸上阴霾散了许多,“多亏了谭刺史帮忙,昨日让刺史府的府兵连夜赶去木堰村,天明时派人来回话,我们的行李都运回了刺史府,你叔父已经带人过去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箩心头也一松,那些行李虽不贵重,但千里迢迢带来的,都是生活必需之物,拢到一起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她向来是走十步看百步,叔父如今是孟陵县县令,孟陵县乃是中下县,县令官职从七品上??。

从七品官员禄米一年七十石,职分田三顷,永业田二顷五十亩。

月俸一千七百五十文,食料三百五十文,杂用三百五十文。

官职虽高了一阶,但实则明升暗降。

从长安一路南下,沈家在路上赁船就花了一大笔钱,那些行李能找回来便省了一笔开支。

用过小食,沈泰让人传话来,领回行李后他带着仆人直接去了渡口赁船去孟陵县。

卢氏听闻消息便向刺史娘子请辞,宁氏又亲自相送。

卢氏盛情难却,本想出了门就请宁氏留步,却看到门口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正是昨夜举止轻浮的谭家大郎,卢氏和沈箩见了不约而同收起笑容。

宁氏脸色也变得难看,昨夜丫鬟萍儿回了话,她气得想拿鞭子抽谭绍达一顿。

这个继子不学无术,成日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从前年纪小还有所收敛,今岁弱冠后愈发肆意妄为,日渐沉湎烟花之地。

继子怨阿郎续弦,又怨她生育子嗣,表面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恨她恨得要死。

她只比继子年长十岁,她的儿女皆年幼,本就分身乏术,继子还不服她的管教,稍有严苛便被他指着鼻子骂刻薄,久而久之她彻底撒手不管。

阿郎教训了无数回,仍是屡教不改,慢慢也有些心灰意冷,只好多找几个仆人看着继子,却还是纵得他越来越没规矩。

“大郎这是去哪儿?你阿耶昨日还说要给你找门差事,你这些日子可安生些吧。”宁氏声音沉沉。

“宁娘子,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谭绍达看着宁氏面露不虞,言辞间也不见几分尊重。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卢氏,装作斯文的样子道:“卢娘子,我阿耶和沈明府一见如故,晚辈特意来送您去渡口。”

卢氏便笑道:“大郎君有劳了,渡口不远,就不劳烦你和宁娘子了,两位不必再送。”

卢氏果断推脱带着家人离开桐花巷,马车只租赁了一辆,仆从们都跟在马车周围。

“真是继室难为,我今儿个开眼了!”卢氏抱着沈婉无奈一笑。

魏妈妈在一旁伺候,附和道:“娘子说的是,从前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门户,但这般当面不对付的还真没见过……”

沈箩想起谭家大郎那副蠢样子,摇了摇头笑道:“这样的事寻常百姓家并不少见,只不过叔母从前见的都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都好面子,内里再是不和,表面却不想让外人看出来。”

卢氏微微点头,感慨了一句:“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谭刺史不管教好这个儿子,早晚会被其所累。”

-

待到渡口,沈泰已赁了一条客船,刺史府的人办事还挺牢靠,船上的行李俱在,沈家主仆总算彻底放心了。

谭绍达厚着脸皮跟来送沈家人,沈泰见自家娘子对人没个好脸色,心里便有了数,三言两语便将谭绍达打发走。

客船往浔江上游去孟陵县,逆水而行,午后才至。

谭刺史昨日就差人提前到孟陵县传话,县衙的官吏得知新县令上任的消息,纷纷到渡口候船。

沈家人一下船就有一群人迎上来,神色恭敬给沈泰见礼。

“孟陵县县丞何远志,拜见沈明府!”

“孟陵县主簿廉宏,拜见沈明府!”

“孟陵县县尉叶重,拜见沈明府!”

沈箩听见他们自报名讳,想起坐船南下闲来无聊看过的书。

本朝县衙官员主要分为流内官、杂任和杂职等,其中流内官属于可以晋升的官职,由吏部进行管理。

流内官包括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县衙长官为县令,其他三位为僚佐。

县令主管全县事务,县丞是县令副手,负责协助县令。主簿负责勾检稽失和监察官吏,县尉负责管辖诸曹吏员和追捕盗贼。

杂任和杂职不归吏部管理,杂任有录事、市令、市丞、市史、府、史、佐、仓督、仓史、计史、里正等。

录事是负责具体勾检的勾官,府、史、佐负责具体文书事务的处理。市令、市丞、市史负责县里的集市,管理各种交易。仓督、仓史负责管理县里的粮仓,计史负责记录粮食收取贮藏和支出的数量。

里正负责直接管理百姓,清查户籍,劝课农桑,乡间治安,催缴赋税等。本朝一百户为一里,一县至少有五六千户。

杂职又有执刀、典狱、问事、白直四类,杂职中除了负责看守牢狱的典狱外,其他三类所担任的职责并不固定。

县衙带头的官吏一一拜见,沈泰也道:“沈泰见过诸位,诸位不必多礼,路遇风波,让诸位久等了。”

何县丞接着道:“昨日谭刺史让人传话,说您路上遭遇水寇劫掠,明府可有受伤?”

“侥幸逃脱,家人大都安然无恙,只是我大侄儿被水寇所伤……”

沈泰看向被人抬着的沈符,众人的视线也都随之挪过去。

“小郎君竟伤得这么重!”

何县丞惊呼,又看向沈泰:“明府,恕我多言,小郎君该留在苍梧县养伤,孟陵县的郎中医术有限,恐耽误病情……”

沈泰道:“苍梧县的郎中说有内伤,但未伤及骨头,卧床静养按时服药即可,月余才能痊愈。”

“原来如此。”何县丞颔首,便道:“明府,还请移步县衙,我们需验明身份后再交接职务。”

-

沈泰去衙门里交接,沈家人就在衙门旁边的茶摊喝茶歇息。

沈箩一路看来,孟陵县看上去没有苍梧县富裕,房屋竟都是草屋。

卢氏自下了船脸色就不大好看,大概也没料到孟陵县会是如此情形。

沈箩心头也只能苦笑,在长安过了几年好日子,一朝又被打回原形。她幼时辗转流离,阿娘郑氏娘家在宣州,舅舅家家境一般,住的便是草屋。

小堂弟堂妹们看什么都很好奇,就连沈符也被接连成片的草屋震住了。

县衙也不是青瓦白墙,同样是草屋,占地倒是很大。

沈泰因在刺史府已验过身份,县衙的交接办得很顺利,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仍有何县丞在前面带路,送沈家人去官邸。

路上何县丞便先说:“明府,官邸修建多年有些残破,之前的县令都是另建了屋舍居住,还请您有个准备。”

到了地方,只看见几间何止残破,甚至已经摇摇欲坠的草屋。

沈家人目瞪口呆。

何县丞也有些不好意思:“明府,所谓官不修衙,客不修店,这些草屋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前任县令和前前任县令的家眷都是自家修建的房屋,就在那边。”

何县丞抬手一指,沈家人看见远处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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