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苏遮蓦然睁开眼睛,第一瞬是感到眼角湿漉漉的,浑身上下像是浸透在冷水里似的。

……喘不过气。

他身体蓦地一晃,下意识地抓握住什么,视线微微明晰时,才发觉自己扶住了榻首的一端。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夺出来,一滴接着一滴,沿着鼻梁骨弧度缓沉地滑落于地。五脏六腑像是被一把利刃勾住似的,一下下缓慢地搅动、碾磨着。

疼得他很想立刻去死。

娘亲去世之后。

他生了一场很大的病。

此前的很多记忆都零零碎碎的。有的记得很清晰,有的却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他想伸手去摸,却总是摸不到。

而在这之间,最刻骨铭心的。

便是娘亲被家法处置的那一晚。

他心里积了整整八年的恨。

恨父亲的薄情寡义,恨嫡母的逼遏迫令。

恨这府中上下人人的冷漠自全。

苏遮低垂着头,脸庞隐匿在阴影之下,透出几分异样的苍白,睫毛、鼻尖包括朱唇都被泪水沁湿,散落在双肩的黑发散乱,几缕发丝裹挟着冷汗,因而湿淋淋地黏在双颊处,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梦里发生的一切。

但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束身无策。

恨那时的自己太小,恨如今的自己至今未能找出构陷娘亲的元凶。

恨即便有了模糊的猜想,却因为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因而无法帮娘亲报仇。

昨日发生的那一切,那些字字诛心的辱骂、贬损,现下又浮现眼前。

于是,他对自己的自厌达到了顶峰。

都是因为他没用,所以娘亲惨死八年有余,却自始至今都没能在地下安眠。

直至今天,都还背负着红杏出墙、不守妇德的罪名。

倘若他有足够的本事,是不是他就不用像现在这般无力?是不是他就可以将这些冤屈全部洗清?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地让那些口不择言的人彻底闭上嘴了?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裴璟护在他身前的模样,左权明明心有不甘却不敢多言,即便被他摁在地上拳拳相向,最后也只能咬碎牙往腹中吞咽。

如果裴璟是他的话,会让自己的娘亲遭受如此蒙冤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所以归根到底。

是不是还是因为他百无一用?

他不禁这样问自己。

正当他陷入自咎弗遑、茫然若失之余,他却忽然想起裴璟说的那句——你做的很好。

裴璟说那句话时,眼神很温柔地注视着他,抚住他唇瓣的动作分明带着怜惜,神色认真,不带任何犹疑与责怪。

一时间,裹挟缠绕在身上的寒意似乎褪去,当时交缠在一起的指骨传递的温热,此刻回落在他的指腹处,慢慢钻进血肉里,像蔓藤般一点点攀附、勾缠住他的心脏……微微有些喘不过气,却意外让他安心下来。

苏遮躺回床榻上,握紧手心里那枚裴璟赠予他的玉佩,垂下眼睫。

他做的,真的……好吗?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凹凸不平的纹路,忽然很想借着夜色正浓时,悄悄把这个疑问,抛给玉佩的主人。

如果玉佩的主人。

现在在他身边就好了。

……

“小遮,你在做什么?”薛珩凑到苏遮身边,盯着他手里的白玉看。

苏遮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顿,乖顺答道:“我在刻玉佩。”

薛珩喔了一声,他眨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遮虽有些生疏,却还是慢慢刻出了花瓣的轮廓,他仔细地看了看,就差把脸贴上去了。

还没等他看个真切,衣领就被人向后一拽,他直直往后倒,本能反应想用双手撑住地,腰身却先一步被握住,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冷香环绕的怀里。

薛珩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去看拽他的人是谁,就听见一道不冷不淡的声音落在他耳旁。

“瞧什么呢?那么专心致志。”

小侯爷一听这声音炸了,顿时气得想挠人,扭头就扑向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冷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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