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兆府递上一纸新讯。

“唐景安数日前私下遣人,至平阳驿递出数封书信。”沈瑾瑜轻声念道,“一封送往吴中,另两封未查明去处。”

“吴中?”赵煜晨迅速应声,“那是李贵妃娘家所在。”

沈瑾瑜将情报合起:“安排人截信,查清内容。若是密谋外援,先动手也不迟。”

她话音未落,一名小内侍匆匆入内,双膝一跪:“殿下,内廷传话,皇后娘娘请您移步养心殿。”

沈瑾瑜眉头微皱,未言声,转身入内更衣,唤上朝服。

赵煜晨立在屏风外等候,望着那道纤瘦却分明带着不容逼近的身影,半晌轻声问:“你这般急着进宫,是与那封密函有关?”

她从屏风后走出,眼中神色未变:“端妃传我入宫,说是茶话。”

“端妃?”赵煜晨一愣,“她不是向来不问政事么?”

“正因如此,”沈瑾瑜语气清淡,“她一开口,反而更值得警惕。”

赵煜晨沉吟片刻,又走上前替她理了理披风领口,动作自然流畅:“那我便陪你走一趟。”

她抬眸看他一眼,眼中神色微动,终是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宫中,午后日光斜照入画廊,青石地面泛起光影。东六宫的端雅殿幽静安然,香气清雅,一如端妃多年如一的性子。

殿中帘帐半卷,端妃正坐在塌榻旁温茶,面容素净,气度娴雅。她见沈瑾瑜步入,只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左右宫人退下。

“太子殿下果然慧眼,”端妃语声柔和,“竟真查到了齐云恒。”

沈瑾瑜躬身行礼,目光沉静:“娘娘早知?”

端妃轻啜一口茶,将盏放下,语气不紧不慢:“本宫知他未死,却不知他会在今日被翻出旧账,更不知会被某些人当作刀使。”

“娘娘究竟想借我手,动谁?”沈瑾瑜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字字清明。

端妃眼中似有笑意,却带着深意:“不动谁,只是想提醒你——李贵妃不好对付。她虽失宠多年,可昔年在先皇面前立过功。如今她若失势,宫中几人都要坐不住。”

沈瑾瑜沉默一瞬,低头答:“娘娘是想让我稳住李贵妃,还是替您收拾她?”

端妃摇头一笑,指尖轻叩茶盏:“都不是。本宫只提醒你,查得再深,也别忘了分寸。你如今是太子,一举一动,牵连千钧。”

沈瑾瑜眼中微光一敛,缓缓起身行礼:“谢娘娘提点。”

端妃目送她离去,笑意更深几分。

出了端雅殿,赵煜晨始终沉默未语,直到回廊尽头才低声问道:“她到底在防谁?”

沈瑾瑜望向前方,声音低而冷:“不是我。”

她停下脚步,回眸看他,神情凝定如霜雪:“是李贵妃——她怕她死得不够干净。”

赵煜晨看着她,目中一瞬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

“端妃这人,不争不抢,却句句藏刀。”他说。

“她一向如此。”沈瑾瑜微抬下颌,“但这一次,她不光是在试我,也在试你。”

赵煜晨一怔,低声问:“试我什么?”

“试你会不会陪我一起走下去。”她语声极轻,却带着一丝真意未掩的锋芒。

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他忽然抬手,捉住那一缕飞乱的长发,像是怕它乱了她的心。

“我若不走下去,”他笑了笑,嗓音低哑,“殿下早便换了旁人。”

“旁人,走不到这一步。”沈瑾瑜回望他,目光淡淡,却叫人移不开。

赵煜晨垂下眼眸,似在极力压住什么,须臾后才道:“你将来登基那日,我想站在你身侧——不是以朝臣的身份。”

她没有回应,转身继续前行,留下一道背影斜落在回廊尽头。

赵煜晨没有追,只望着她身影渐远,眼中神色越发深沉。

而那句话,在他心中回响良久。

“你将来登基那日,我想站在你身侧——不是以朝臣的身份。”

——

夜色沉沉,帘外风卷枝影,东宫外阁内却灯未熄,一盏暖黄孤灯照着书案,纸上墨痕未干。

赵煜晨静坐案前,翻阅着一册已泛黄的旧年宫录。指尖翻过的那页册纸,竟微微颤了颤。他的目光,停在某一行短短文字上:

“永平五年春,李贵妃胞兄李祈,以江南赈灾功入宫赴宴,宴设紫宸殿,同席者,唐景安、齐云恒。”

赵煜晨眉心一动,视线下移,紧接着抄录下数行,笔锋顿顿带劲。方至一半,案前灯火忽地轻晃。

他警觉回头,只见沈瑾瑜披着一袭浅靛织锦衣袍站在门前,眉心凝着微倦。长夜未歇,她眸底尚有未散的清明。

“怎还未歇?”赵煜晨起身,迎上前,“宫中回来已有时辰了。”

“躺着也是翻来覆去,不如来看你抄什么。”她语气平淡,眼神却落在他案上的那页纸上。

他微顿,将册页递至她手中,低声道:“这场宴,是个交叉点。”

沈瑾瑜垂眸细看,手指拂过那行字,冷静的眸中骤现光芒:“李祈、唐景安、齐云恒……他们竟早在那时便已同席?”

她继续往下翻:“那年春宴结束不到半月,南镇署盐仓突发火灾,一名值守官吏横死仓中。”

赵煜晨点头:“案后,李祈旋即调离回乡,不久即挂职刑部主事。而齐云恒,以‘伤病未愈’为由请退,销声匿迹,至今七年。”

“这场宴,”沈瑾瑜轻声道,“或许不仅是庆功,更像一场密谋起始。”

她合上册页,眸光渐冷:“李贵妃表面失势多年,实则暗线犹在;而齐云恒……极可能替李祈顶了那场火。”

赵煜晨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她。那目光不似探询,更像是在等她把结论说完,又仿佛在替她默默背负某种沉重。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低了一些:

“赵煜晨,你说,我是不是太执着了?总想着把一桩桩、一件件都翻出来,不惜触宫禁,不惜得罪旧臣……”

她低着头,指尖在杯沿轻轻转动,声音淡得像随风能散,却又有某种固执藏在语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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