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空,外面的风不知道何时停了,只剩簌簌雪落压断树梢的声响。

林以冬腿边地面上的那摊血液渐渐结了层薄冰,她浑身颤抖双手蜷缩在身后,干裂的唇瓣灰白。

沈智和那个纹身男好像看了她一眼,嘴里在慌乱地说些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冷,她只感觉好冷,好像马上就要消融到这场大雪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只有一秒,空旷的烂尾楼下猝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车鸣笛声响,不断在楼里回荡。

林以冬咬紧唇瓣,奋力睁开双眼,可惜她实在是太困了,撑了不到一秒钟很快又合上双眼。

“这可怎么办?”沈智从癫疯中终于回过神,无措地抓住站在一旁的纹身男的胳膊问。

因为双腿发软最后在奔向前面探头看警车的时候好几次摔在地上,“真的,警车,警察来了!”沈智喉结颤抖,声音断断续续,下意识的不停地吞咽着唾沫,求助般的再次看向那个纹身男:“现在怎么办,警察来抓我们来了!”

纹身男闻言勾唇笑了下然后回看向沈智,凑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左脸,说:“沈智你这话说的不对啊,他们、是来抓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智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双眸登时瞪大,目光死死攥着纹身男,“你说什么?”

纹身男:“这人是你抓的,身上的伤也是你弄的,我从始至终就没动过一根手指。”

沈智咬紧牙关,奋力起身扑向纹身男,“老子跟你拼了,要死一起死。”

……

“患者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

身体猝然腾空,林以冬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想伸手去抓住些什么可惜她现在什么也抓不住。

她好像被人抱在怀里,又好像不是。

那人抖得实在厉害,像是挑豆子般下一秒就会将她掷出去,然而下一刻又很平稳地将她放下。

林以冬躺在担架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那人是谁,许是围在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坚持了不到半秒她便一阵头晕目眩彻底昏死过去。

“沈度,都是因为你!”王贵像是愤怒至极,一拳凿上他的左脸。

站在一旁的季枝夏见状双手下意识捂住惊讶的嘴巴,虽然和王贵只相处了半日,但他给人的形象一直是幽默风趣好说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王贵翻脸的样子,然后怕两人打起来,季枝夏慌忙去扯王贵的胳膊,说:“王贵,我们先看昭昭。”

王贵抽了下鼻子,看着担架上半死的人,开始哭。

明明那时候还好好的,还笑着说要去给沈度接机,这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血不知道流了多少,大衣下摆一片暗红。

王贵再次看向沈度,双眸猩红,然后扯出季枝夏攥住自己的那条胳膊再次一拳挥向沈度,狠厉道:“沈度,林以冬要是真活不过来了,我要你也去死!”

王贵打的这两拳沈度一拳都没躲,就这么硬生生地捱下,嘴角边溢出丝丝血迹,尝到一股腥铁味沈度这才抬手擦了下唇角。

神色不似平日里的一贯清冷,僵硬地站在那儿像是一件即将破碎的瓷瓶,沈度眼尾泛红,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盯着担架上的林以冬,一言不发。

*

警察找上来的时候只有躺在地上昏迷的林以冬和没来得及带走的工具袋以及一把沾血的短刀。

沈智和纹身男不知所踪,这里不仅离市中心很远还是一处烂尾楼,周边设施不完善,好不容易找到的几个摄像头还因为年久失修早就坏掉了。

因此警察只好一波人趁机继续搜寻犯罪嫌疑人,另一波人则带着作案工具先行回到警察局。

……

病房里,林以冬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个从前鲜活的跳动的林以冬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残喘破败的空壳,王贵站在病床旁无论和她说多少话,她理都不理一下。

“王贵,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陪昭昭。”站在一旁的季枝夏忍不住劝说道:“我是女孩子,照顾昭昭能更方便些。”

林以冬失踪昏迷这件事到现在林奶奶还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瞒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林奶奶也一病不起。

林岳森也是从秘书那儿才得知自己女儿失踪这件事,只不过公司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没陪多久就回去了,因此直到现在病房里除了林以冬外只剩季枝夏和王贵两个人。

王贵似是说话太久嗓子有些哑,他顶着两个肿眼泡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林以冬,说:“枝夏,你说她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林以冬被抢救了三个小时,算算时间到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过了六个小时,窗帘外依稀透进些光亮。

季枝夏绞紧手指,一时沉默。

医生说林以冬正常情况下很快就会醒来,可是……

季枝夏抬眼轻轻拍了拍王贵的肩膀,半是宽慰半是□□道:“昭昭那么好的一个女孩,肯定会醒来的。”她顿了一下继续说:“王贵回去休息吧,不然等昭昭醒来看见你这双肿眼泡一定会笑的。”

王贵犹豫了一下,抬手戳了戳自己的眼皮,比核桃要鼓比果冻要软,他偏头看向季枝夏迟疑道:“真的吗?”

不问还好,一问季枝夏是真的要笑出来了。

王贵的眼睛本不算圆,是那种细长条,哭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球只能看到一条窄缝。不过季枝夏没笑,而是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

“……那好吧。”王贵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以冬才说:“昭姐你别害怕,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又郑重嘱咐季枝夏,说:“那昭姐就先拜托你了。”

季枝夏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你放心,我会把昭昭照顾好的。”

“……那什么。”王贵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对她说:“这事儿你别和她说啊。”

季枝夏看了看王贵的肿眼泡,笑着说:“好。”

王贵走后,病房再次回归安静。

季枝夏走到病床前替人掖好被子然后从床头桌上的果盘里拿出一颗苹果开始削皮。

竞赛后季枝夏本来是要回小镇的,但是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说她已经来到了B市,因为之前聊的工作成了,于是季枝夏改航来到B市,下飞机后又收到了林以冬的聚餐邀请结果人还没见到就听到她出事了。

季枝夏将削好的苹果又切成了小丁,这样林以冬醒来后想吃的话会方便些。

床上的女孩静悄悄的,如果忽略掉身上插的那些管子,就好像陷入到了沉沉的梦乡。

那是季枝夏第一次见那么多血,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她握紧林以冬的手说:“昭昭,我们都在等你醒过来。”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随之是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季枝夏以为可能是来检查状况的医生或护士于是匆匆起身去开门。

“——沈度。”

门外一米八八的少年此刻像是蔫了的黄瓜,双目无神,满脸疲倦,下巴上长出短小的青茬,唇角边还有王贵之前打出的痕迹,是一块明显的深紫色的淤青。

季枝夏愣了一秒,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他该不会是一直站在外面吧。这时听沈度扯着沙哑的嗓子说:“她、怎么样了?”

季枝夏抿了一下唇,松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让他进来后重新关上门,然后走的时候给沈度倒了一杯热水。

沈度对她说了句“谢谢”。

沈度原本想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但王贵没让,最后他便一直守在医院楼下,直到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了王贵离开的身影这才趁机上来。

手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沈度没敢去碰床上的林以冬,而是缓了一会儿待手不再那么冰才伸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中,沈度终于开口。

“你、疼不疼。”

床上的少女依旧沉睡着,像是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无法回应,总之很安静。

沈度闭了闭,脑海中又自动浮现出他见到林以冬的样子。

毫无生气,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腿上的伤最重,然后是胳膊上,全是血。

许是之后被擦洗过,林以冬白皙的脖颈上现在显出一道红痕。

沈度颤着想去触碰的手顿在半空,最后又落回身侧。

*

林以冬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里,她一直重复地做着一个梦。

梦中的她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拼命的哭喊着,终于外面的那群人好像受不了了,在一个寻常的一天突然丢进来另一个小孩。

黑漆漆的屋子里终于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了,她不似先前那般哭喊,反而对这个陌生的小孩充满兴趣。

她挪动着小小的身体,慢悠悠地走过去然后状作不经意摔到他身上。

一次,两次……那个陌生的小孩始终没吭声,只不过好像被她搞烦了,第三十次的时候蛮力地将她从身上推下去。

在地上轱辘了两圈的林以冬“哇”的一声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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