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章台柳,

往日依依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樾镇东头的老柳树嫩绿嫩绿的,在风里轻轻摇摆,枝条垂得很低,几乎要碰到裁缝铺的屋檐。

杨柳的裁缝铺面积不大,门面有些旧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每日清晨,她很早就会坐到织机前,延续她母亲传给她的手艺。

少女十八九岁模样,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根木簪子别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她脚踩织机的节奏轻轻晃动。

她的手艺是樾镇最好的。镇上的姑娘出嫁,总要找她做一身嫁衣;老人过寿,也要请她裁一套体面衣裳。她的手像有灵性,平平常常的布料到了她手里,总能变成合身又好看的衣裳。

这天下午,铺子里来了个客人。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灰布长衫,个子高高的,走路时脚步很轻。杨柳抬头看他,觉得这人有些特别。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透明,眼睛是褐色的,和落叶一个颜色。

“姑娘,我想做身衣裳。”男人的声音温和,一举一动格外小心翼翼。

杨柳放下手里的活计:“您想要什么样的?”

男人想了想:“简单些的,穿着舒服就行。布料的话……”他伸手摸了摸柜台上的棉布,“这个就挺好。”

杨柳量尺寸时,发现这人的身材很匀称,肩宽腰细,是个天生的衣裳架子。量到手臂时,她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小块淡青色的印记,像片柳叶。

“您怎么称呼?”杨柳一边记尺寸一边问。

“姓柳,叫柳青。”男人说,“姑娘呢?”

“说来我们的名字还挺有缘分。我姓杨,叫杨柳。”杨柳对男人更加好奇。

柳青点点头,目光落在杨柳手上。她的指节处有些细小的茧子,但手指修长,动作利落。

量完尺寸,杨柳拿出几本样册让他挑样式。柳青翻了翻,大致浏览了一遍,指着一件简单的长衫:“就这个吧。”

“什么时候要?”

“不急。”柳青说,“我可以等。”

杨柳听着这话不禁觉得好笑。一般都是催着裁缝赶衣裳的,头一次听见客人说自己可以等。

好傻的人。

付了定金,柳青没立刻离开。他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看墙上挂着的成衣,看架子上摆的布料,最后目光停在窗外那棵老柳树上。

“那棵树有些年头了吧?”他问。

杨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嗯,我爷爷说他小时候那树就在了。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

“真好。”柳青轻声说。

那天之后,柳青隔三差五就来裁缝铺。有时候是问衣裳做好了没,有时候是送点新鲜的野菜或山果。杨柳起初觉得奇怪,后来也就习惯了。

衣裳完工后,柳青来试。

杨柳的手艺确实好,那身棉布长衫虽然普通,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挺括。

“很合适。”柳青在镜子前转了转,“姑娘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杨柳笑了笑,低头整理针线筐。柳青没急着换下新衣,反而在铺子里的长凳上坐下。

“柳姑娘做裁缝多久了?”

“我姓杨。”杨柳纠正道,脸颊有些泛红。

“噢噢,杨姑娘。”柳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杨柳说。

柳青的目光落在她正在缝的一件红嫁衣上:“这是谁家的喜事?”

“李家姑娘,下个月出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裁缝手艺聊到樾镇的变迁,从樾镇的变迁聊到未来打算。杨柳发现柳青似乎很了解镇上的历史,对镇外的世界却一无所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青成了裁缝铺的常客。有时候他来,遇上杨柳正忙,他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或者帮忙递个剪刀、理个线头。

镇上的婆婆婶婶见到这幅场景,免不了要打趣两句,杨柳总是红着脸让她们别乱说。

其实她心里是盼着柳青来的。这男人话不多,但待人温和有礼。尤其是看她时,那双眼睛总是清亮亮的。

有一次杨柳不小心扎了手指,血珠冒出来,柳青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那手帕是淡青色的,角上绣着一片柳叶。

“你自己绣的?”杨柳问。

柳青难得露出羞涩的神色:“手艺不精,让杨姑娘见笑了。”

杨柳淡淡一笑,嘴角始终上扬。

一天晚上下大雨,电闪雷鸣,杨柳被雷声惊醒,突然想起有件做好的衣裳还晾在院子里。她急忙起身去收,刚打开门,一道闪电劈下来,正好打在老柳树上。

杨柳吓了一跳,只见树身上冒起一股青烟。她想过去看看,雨太大,只好作罢。

第二天雨停了,她一早去看老柳树。树身上有一道焦黑的痕迹,但枝叶还是绿的。她松了口气,转身回铺子时,看见柳青站在门口。

“早。”柳青说,脸色有些苍白。

“早啊。”杨柳打量他,“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昨晚没睡好。”柳青笑笑,“听见雷声,担心你的铺子。”

杨柳心里一暖:“进来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那天柳青在铺子里待了一上午,话比平时更少。杨柳做活,他就静静看着。中午时,杨柳执意留他吃饭,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柳青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杨姑娘,”饭后,柳青忽然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怎么想?”

杨柳正在收拾碗筷,闻言停下动作:“什么意思?”

柳青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镇上开始流传打仗的消息。说是北边乱了,有军队在打仗,离樾镇越来越近。起初人们还不信,直到有逃难的人经过镇上,说家里的房子被烧,粮食被抢,大家才紧张起来。

柳青来找杨柳的次数变多了,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有时候是米,有时候是盐。杨柳说不用,柳青坚持要她收下。

“万一有事,这些能顶一阵子。”他说。

七月初八那天,柳青一大早就来了,脸色凝重。

“杨姑娘,你得离开这儿。”他说,“军队打过来了,最多两天就能到樾镇。”

杨柳愣住了:“可是我的铺子……”

“命比铺子重要。”柳青抓住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我在南边山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先去那儿避一避。”

杨柳看着他焦急的眼神,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杨柳收拾了些细软和干粮,准备跟柳青出镇。

刚要出门,镇口传来喧哗声,有人大喊:“来了!他们来了!”

柳青脸色一变,拉着杨柳就往镇后跑。可是已经晚了,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冲进镇子的士兵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势若瀑洪。

“分开跑!”柳青推了杨柳一把,“记住,南边山里,有棵最大的老槐树,树下有间木屋。如果走散了,就去那儿等我!”

杨柳还想说什么,柳青已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很大声响,吸引那些人的注意。

杨柳咬咬牙,钻进一条小巷。

她在山里躲了三天,才敢回镇上。樾镇已经完全变了样,好多房子被烧得面目全非,街上冷冷清清。她的裁缝铺门被砸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布料散了一地。

杨柳没找到柳青。

问镇上幸存的人,有人说看见他被抓走了,有人说看见他向南边跑了。

杨柳还记得和他的约定,收拾了铺子里还能用的东西,锁上门,朝南边山里走去。

她找到了那棵老槐树,找到了树下的木屋。

屋里很简陋,但是干净整洁,有生活过的痕迹。杨柳在那儿等了三个月,柳青没有回来。

冬天的山里冷得刺骨,带来的干粮也吃完了,杨柳不得不回镇上。镇子恢复了些生气,但人心惶惶,都在说仗还要打很久。

他们的生活注定不能回归平静。

杨柳的铺子重新开张,生意却大不如前--打仗的时候,谁还做新衣裳呢?

她勉强维持着,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也许柳青哪天就回来了。自己留着铺子,柳青也好找到她。

镇上不断有男人被抓去当壮丁,粮食被征走,日子越发难过。

有天,一群兵痞子闯进杨柳的铺子,领头的上下打量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模样挺俊,手艺也好。”那人对旁边的手下说,“卖到隔壁镇的青平居去,能换不少粮食。”

杨柳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绑了她,堵了她的嘴,饱尝一番后,将她扔进一辆马车。

青平居在青平镇最热闹的那条街上,三层小楼,红色的栀子灯笼高高挂起。

杨柳被关在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老鸨来看过几次,说她是“好料子”,要好好“调教”。

杨柳试过逃跑,跑一次被打一次。老鸨说,再跑就打断她的腿。

她想过死,可心里还存着一点念想,万一柳青还活着,万一他们还能重逢……

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啊。

她开始接客。起初只是陪酒,后来慢慢留客过夜。

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陪笑,学会了说违心的话。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渐渐没了光彩,蒙上一层灰。

有时候她会想起柳青第一次走进她的裁缝铺,温和地说“我想做身衣裳”。

想起他坐在铺子里看她做活,阳光透过窗格。

想起他说南边山里的木屋,想起他说“去那儿等我”。

那段安静的时光,竟然如此珍贵又遥远。

造化弄人,只恨匆匆。

她没有等到柳青。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乱似乎停了。青平居的生意依旧红火,杨柳成了楼里的红人,老鸨让她起个花名。

想了想,她说:“就叫‘柳青’吧”。

又是一年春。

有天晚上,楼里来了个客人。老鸨亲自领人上楼,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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