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的满月礼结束后,每日常朝都有官员上表请求徽元帝册立皇长子为储君,但朱明霁以“皇长子人小承当这样的荣耀易早夭”为理由驳了所有立储的奏章。

七月二十九这日,内阁首辅程敬思为首的章太后一党的官员又在轮番上表立储之事。

常朝的时间过了一半,龙椅上端坐的朱明霁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申饬起程敬思来。

“自朕御极以来,内庭连年缩减开支,但我大明朝两京十三省每年的税银亏空有增无减,去年财政的亏空在账面上便有五百三十九万一千二百两之数。元辅,你兼领内阁与吏部的差事,吏部年年用度超支三四百万两,待朕将大明江山交到元辅的外孙手上,怕是要闹出外孙向外祖父讨债的笑话了。”

程敬思伏地叩首,向皇帝请罪,又将吏部年年用度超支的缘由说了一遍。

却有太监来报,说奶娘钱金兰趁皇长子熟睡之际用枕头闷死了皇长子而后以头撞墙自戕。

常朝提前结束,朱明霁撂下文武百官赶往坤宁宫。

那些奏请立储的官员皆是惋惜痛心的神色。

程敬思甚至都站不稳身子,打了好几次趔趄。

许平之、蒋扬、陈昂三人与张皙华一同出了皇极殿,本来今日是蒋扬小儿子举办抓周礼的日子,几人下朝后要去蒋扬家中吃席的,看这情势,蒋家的抓周礼肯定是办不成了。

“陛下登基数年才得一子,这皇长子之死未免太过蹊跷了。”陈昂低声道。

许平之与张皙华交换了眼色,二人转移话题至蒋扬的小儿子身上,陈昂也加入交谈之中。

*

坤宁宫。

寝殿中的程皇后仍坐在摇篮旁看着其中面色青紫的婴孩流泪不止。

宫人们跪了一地,也在为皇长子的夭折痛哭流涕。

进到殿中的朱明霁见此情此景,有一瞬间失神,与他做梦时的场景有所交叠,梦中宁宁的三个女儿夭折时,也是如此。

可梦里的锥心刺骨之痛他感同身受,对于皇长子的夭折,他却是如释重负。

他屏退殿中所有宫人,步至摇篮旁,拿起婴孩身边的布老虎端详了数息,方开口道:“皇后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程皇后心死如枯木。

“倘若这个孩子是臣妾与张祭酒之子,这个孩子能活么?”

“那个狂徒与二郎有相似之处?”朱明霁故意不答程皇后的问题。

“不过是姨母安插给臣妾的枕边人,只要能让臣妾有孕便可。”程皇后摸了摸婴孩的面颊,“我、他、还有孩子,都是姨母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你当真不知道那狂徒与你姨母的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

“你姨母在成为正熙皇帝的嫔妃前,已守寡半年,还为她亡夫生了一个儿子。”

程皇后也听自己母亲说过当年的事,但母亲说,姨母生的第一个儿子是被她自己活活掐死的,姨母不想那个拖油瓶阻碍她自己的前程。

“就算姨母骗了臣妾又如何?臣妾心中虽对姨母有恨有怨,但臣妾此生最恨最怨的人却是陛下。陛下夺我爱郎,若当年陛下肯赐婚于臣妾与张祭酒,臣妾如今已是永嘉侯夫人,定已为他生儿育女,他或许也对臣妾日久生情了。”

“张祭酒那样的郎君,你一辈子都高攀不上他。”朱明霁唤德庆捧了笔墨纸砚前来,“皇后的簪花小楷写得很好,又是饱读诗书的才女,这纸废后诏书,皇后代朕草拟吧。”

“陛下是嫌书写臣妾的名字都污了陛下的笔墨么?”程皇后一语中的,说中了朱明霁的心思。

她坐于书案后,提笔蘸墨,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将一篇三百余字的废后诏书写成。

德庆收走了那纸废后诏书,又领宫人拿走了皇后的金册金宝及一应冠服。

程瑛不理会寝殿外的嘈杂之声,仍旧坐在摇篮旁哼唱着童谣哄睡她的小宝贝,直至嘴角溢出黑色的血珠,她发出一声叹息,拿起手边的茶盏将里面的薄荷荔枝壳茶一饮而尽。

“二……”

最后一个字音未吐出口,服了砒霜的她便随着她的儿子去了。

*

夜色如墨,大雨滂沱。

一伙锦衣卫骑马奔驰入京,当中有一囚车,囚车内是刚从承安郡王府押解上京的犯人。

那犯人刚被关进北镇抚司的牢室。

一顶不起眼的软轿便入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沈浮舟听了门房的通传,领着一干属官们跪迎软轿中的贵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玉掀开轿帘,简朴妆饰的章太后下了轿,将手搭在躬着腰的黄玉的袖口上。

“娘娘当心脚下。”黄玉掐着尖细的一把嗓子轻声提醒道。

章太后眉头深锁,进了牢室见到自己浑身是伤的儿子,滚下两行热泪来。

那郎君扑到章太后脚下,抱着章太后的腿喊了一声又一声“娘”。

章太后蹲下身,与儿子抱头痛哭。

此刻章太后只有一个念头,什么尊贵体面她都不要了,只要能保全她儿子的性命。

回到慈宁宫的章太后穿戴好属于皇太后的冠服,召见了徽元帝。

看着这个比她儿子弘德帝更为杀伐果断的年青帝王,她发出几声冷笑。

“哀家不是输给了你,是输在了哀家是一个母亲。”

“娘娘当初以自己亲子做局,就应当在那时便把他当作死人看待。”朱明霁平声道。

“若你肯同阿瑛同寝,哀家又何须做下这等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来。”章太后最初只是想让程瑛诞下皇帝的嫡长子,再慢慢筹谋皇帝的性命,扶持程瑛的儿子登基为帝,但第一步、第一步就让她等了四年之久还未等到。

“那倒是朕未让娘娘如愿了。”朱明霁道。

“你稳坐明堂又如何,没有子嗣,你也是一时风光。”章太后唇角扯起嘲讽的笑意,“哀家要去九泉之下向我大明皇室的列祖列宗告你的状,你喜欢张二郎君,便是千错万错加身,饶你有千秋功业,也洗不清这个罪名了。”

“若为争一世清名,要我爱也不得,恨也不能,我倒不如让后世史书之上将我与二郎的名字同留一页。”朱明霁躬身朝章太后一拜,“娘娘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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