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西下沉,昨夜暑雨今日凉。

来自百里外京师长安的刑部公文终于在七月抵达了州府大门,朱砂落印犹如那一夜被陈升杀害的无辜佃户所流的满地鲜血一般,红得刺目,宜告了陈氏一门的最终命运。

不等衙役张贴完毕,围观群众已将判快书高声念了出来——

“查丰隆知县陈升,身负朝廷命官之责,不思报效,反勾结县下碧水村村长林守仁,伙同家奴陈五等,私采银矿,盗铸假银,扰乱国法,祸害地方,罪证确凿,其行当诛。判陈升、林守仁、陈五,斩立决。陈家家财一律查抄充公,奴仆悉数变卖。”

“陈升长子陈克,身负功名,不思进取,心怀怨念,持械行刺朝廷命官,致人重伤,罪无可赦。判革其功名,流放三千里,押解边地服苦役,终身不得返乡。

“陈升次子陈表,罔顾朝廷禁令,狎妓宿娼,有辱斯文,判革除功名,终身不得入仕。”

念声落下,有人啐嘴,有人叫好,消息更是如同长上了翅膀,飞遍邵州城内大街小巷。

历时一个多月的私银案,日日都在州府衙门前看好戏的百姓,终于等来了众心期盼的结局。

三日后,刑场周遭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摩肩接踵,都踮着脚往前排凑。

刑台上,尹怀章为监斩官,神情肃穆,刑台下,几辆囚车在衙役的押解下,缓缓驶人法场中心。

为首的正是曾经盘踞地方,只手遮天的知县陈升。

他本也不过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可历经了一个多月的审问、刑罚,此刻早已变得身形佝偻、面如死灰。

只看那一身肮脏的囚服与其上凌乱掺白的发,谁能想到他曾经威风?

百姓们叫骂着,上演起罪犯行刑前的必备环节,将烂菜叶和臭鸡蛋狠狠砸向被按在断头台上的三人。

“狗官!你也有今天!”

“话该!谁叫他贪,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在这一片喧嚣和睡骂声中,面上被鸡蛋液糊得狼狈不堪的陈升缓缓抬起了头。

他不似林守仁一般仍哭喊着冤枉,也不似陈五般哆嗦得不成人形。

他甚至没有看愤怒的百姓,也没有看剑子手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他平静得不像个即将赴死之人,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遥遥地望向北方,京师长安的方向。

午时的日头炽烈炎炎,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流下泪来,但他仍旧翘首眺望着,在万花简一般飞旋翻转的幻境中看见了许多人影。

他眼中涌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绝望、有不甘。

但最深处,竟隐藏着一丝近乎扭曲的释然与希望。

终究他两个儿子的性命是保了下来,他在公堂上碎了牙也不背承认两个儿子与私银案有关,长安的那位也信守诺言伸手拉了他们一把。

革除功名如何?流故边地又如何?只要人还活着,陈家香火不断,终有一日能翻身。

这盆棋……还没完呢。

午时三刻的鼓声轰然擂响。

“斩!”

尹怀意掷下刑签,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三颗人头滚落尘埃。

人群的呼喊声在这一刻达到顶峰,随即又化为一片叹息。

入夜,州府大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酸腐和潮湿,煤油灯影昏沉,将墙壁上的霉斑和水渍,模糊成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角落里,耗子窸窸窣窣地窜动,地面上,铺盖的稻草早已被踩踏得乌黑板结。

不管外头日升月落,这里永远都是这样一片不分昼夜的阴暗。

陈表就蜷缩在其中一间狭窄的牢房角落里。

曾经养尊处优、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被囚在这里一个多月,每日吃不饱、睡不好,担惊受怕,还时不时要挨一顿严刑拷问,早已被弄得没了人样。

变得身形如柴,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身上的囚衣也被血汗和污渍浸透,皱巴巴地黏在一块儿。

这是他高烧的第七日,但只要不是快死了,就不会有人来管他。

他只能自己缩成一团,浑身滚烫,却又止不住地打着寒颤,牙齿咯咯作响,意识昏昏沉沉,在噩梦中痛苦呻吟。

“陈表!起来吃饭了!”

粗哑的喝声伴随着铁栅栏被踢打的哐当声响起,两个牢头提着昏暗的灯笼和一桶散发着馊味的稀粥走来。

其中一个用木勺不耐烦地敲栅栏,“喂!听见没有?赶紧起来!这可是你在牢里的最后一顿饭了,明天一早就放你出去了。”

陈表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本就已经不太能清楚视物了,高热更使他精神萎靡,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

听见明日就可以出狱了,他也反应迟钝地没有表现得太过喜悦,只感到喉咙里像是塞了烧过的火炭,又刺又渴。

“水......给我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反而碰翻了牢头刚塞进来的破碗。

“他娘的!”脾气暴躁的牢头抬脚就隔着栅栏,踢在陈表腰背上。

“给脸不要脸!还当自己是县令公子呢!在这给我摆主子威风是吧?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陈表被踹得闷叫一声,剧痛稍稍激起了他往日的蛮横:“你敢打我?我爹是知县!等我出去......”

“你爹?”

牢头讥讽地笑着:“那狗官啊,脑袋和脖子早就分家啦!身子都扔去化人场烧了,怕是连骨灰都找不着了,即便没烧,怕也被野狗叼了去,啃得渣子都不剩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算了老耿。”另一个牢头冷漠地歪了歪嘴:“你跟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计较什么?”

因陈家父子三人有各自的罪名,分开收监,囚牢之间也并不相痛,所以陈表还未知道,他兄长已被流放,亲爹已被砍头。

“什......什么?”他浑身一僵,双眼瞪得突兀。

突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一股力气,他像得了疯病的狗,红着眼,喘着气,猛地扑向栅栏,死死抓住牢头,指甲几乎陷进对方的肉里。

“你别走!不可能!你胡说!我爹是知县!他怎么会死?顺王爷答应过会保我陈家!你休想骗我!说!我爹在哪?”

本就暴躁的牢头彻底失去耐心,“你不信是吧?老子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他开了铁锁,踹开牢门,一把抓住哆嗦得直后退陈表,上手就是一拳。

“砰!砰!砰!”

拳击□□的声音沉闷且压抑,被陈表痛苦的呻吟所掩盖。

并伴随着一声骨骼受力的脆响,他的鼻梁骨明显歪斜,鲜血混合着鼻涕糊了满嘴。

一张脸上竟是没处能看的了。

“真是晦气!”牢头呸了一口,又踹了一脚如烂泥般瘫软在地的陈表,才觉得稍稍解气。

正待锁门离开,一个小卒气喘吁吁地从甬道一头跑了进来。

“头儿!尹大人府上的叶小姐来了!说要探视陈表!”

“叶小姐?尹大人的小姨子?”两个牢头对视一眼,都晓得这叶小姐是尹怀章亡妻之妹,身份贵重,得罪不起。

“快!把人请进来!”牢头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仪容,又瞪一眼地上地陈表。

“把这废物弄起来,擦擦脸,别污了小姐的眼!”

然而陈表此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卒粗暴地将他架起来,歪在墙边上,胡乱地用随手捡来的抹布给他擦了擦脸。

但显然收效甚微,他依旧鼻梁歪斜,眼眶青紫,浑身散发着恶臭与绝望。

甬道尽头,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淡雅的清香袭来。

叶姝身披月白色的斗篷,面覆轻纱,宝髻端美,钗环素丽,内里着一件同色系的绫罗长裙,整个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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