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迹安慰她:“我们是家人,当然可以拥抱。”

“家人,”初雨轻声重复一遍,“这个家里,不是只有我和你吗?那你以后叫我的时候,就不要叫‘我们小鱼’,直接叫‘我的小鱼’不就好了?我们小鱼是你和谁的小鱼?我是哥哥一个人的小鱼呀。”

言迹差点被她绕进去:“不行,我以后直接叫你小鱼,你就是你,不是谁的什么附属品。”

“我们小鱼”的叫法,从小学就开始了。

起先言迹叫她小鱼,后来言迹的奶奶叫她“我们小鱼”,久而久之,有时候言迹也会装长辈的神态这么叫,潜移默化之下,偶尔会脱口而出。

初雨轻微歪头,不解道:“我也没说要当谁的附属品呀,是你说过拿我当亲妹妹,‘我的小鱼’不就是叫妹妹的称呼吗?”

“……”言迹暂时无法反驳她的说法。

他似乎敏感谨慎过度,反而有些矫枉过正了。

“我的小鱼”说是“我的妹妹”的另一叫法倒也合理,但怎么听都有些暧昧对象之间的宠溺称呼感觉。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在内。

她的心思那么单纯,拿他当哥哥,他却心思龌龊地胡乱曲解。

他贬低自己的道德太低,又不肯妥协按照初雨的建议称呼她,只能先跳过这个话题。

“吃饭吧,饭要凉了。”言迹去拿碗来分粥,很生硬地转移话题。

当晚,初雨抱着新玩具,早早躺进被窝。

她从小到大,都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玩具,这个梦想在今天,得以成真。

上幼儿园的年纪,别的小朋友聊天,总会说她们又有了新的玩具。

是毛茸茸的玩偶,或者精致的芭比娃娃,话题接连不断,大家都聊得很开心,只有她说不上话,因为她没有自己的玩具。

爸爸初峰峻把工资都送到了牌桌上,输了钱就会去喝酒,喝到烂醉回家和妈妈唐梦芬吵架,后来演变成打妈妈,逼问妈妈要钱再去打牌。

他酒醉后施行暴力,拿走唐梦芬攒的钱,出门前留下一句:“我肯定赢大钱,赢了就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他清醒后给妻子道歉,跪下来扇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再打牌我就剁了这双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保证没用,下一次还是旧病复发,还是抽出皮带打在妻子身上。

妻子哭着求饶,他下手更狠:“给我钱!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不相信我能赢是不是!连你也不信我!”

年幼的初雨扑过去护住妈妈,皮带抽在她的背上,并不留情。

很痛,特别痛,每一次抽打就是钻心的疼。

但她没躲开,还是用力护住妈妈,哭着喊:“爸爸别打了,别打妈妈了,要打就打我吧。”

她知道,要是她怕疼躲开,那这疼痛就会重新落在妈妈身上,她不愿意让妈妈受疼。

唐梦芬躺在地上,额上全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大颗汗珠,几次快要休克过去。

不是没有还手过,只是还手以后,丈夫扇过来的巴掌会让她耳鸣好几天,会听不清女儿和她说话。

她索性不再还手,任他发泄,以为再忍忍就好了,殊不知她的忍让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眼前,小女儿扑在她身上保护她,她脱力到连抬手拉走女儿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一片麻痹,分不清麻木和痛觉的区别,肢体和灵魂好像分离开了。

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连保护自己女儿的能力都没有。

滚烫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进发间,不是因为旧伤口被新的痛打撕裂,也不是因为新伤口正在流血。

只因为,她没能将幼小的女儿护进怀里。

放学的初雪回到家,看见这一幕。

她奋力抢走爸爸手中的皮带,像头发怒的小兽,不允许爸爸再靠近妈妈和妹妹。

反抗的结果是初雪也被扯着头发打了一顿。

酒精上头后,整个人都像被恶魔附身,不知停歇地发泄对生活的不满。

发泄的方式是殴打最亲近的妻女。

第二天,初雨的妈妈打电话给姥姥,说她要离婚,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

电话那头的姥姥极力劝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离婚了回来,让我和你爸的脸面往哪放啊,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哪个没被丈夫打过啊,就算是被打死,都不愿意离婚,打是亲骂是爱,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就为了孩子忍忍吧。”

唐梦芬绝望地挂掉电话。

她心灰意冷地自言自语:“可是妈妈,时代早就变了啊。”

初峰峻把结婚证和唐梦芬的身份证收起来到她找不见的地方,防止她离家出走。

唐梦芬没走,她不放心两个女儿,她辛苦打工攒给两个女儿的学费,全被初峰峻抢走,剩下的钱,维持基本生活都困难,哪可能给姐妹俩买什么玩具。

初雨好几次下楼扔垃圾,看见垃圾桶里扔着没人要的玩具,她都是又羡慕又心疼的眼神。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有人舍得扔掉。

要是她拥有的话,一定会当成宝贝好好保管的。

可惜她没有。

这日子把唐梦芬磋磨地越来越憔悴,大夏天都穿着长袖,不愿让邻里街坊看到她的伤口。

她也试过报警,小镇上的警察当成家庭矛盾,口头教育一顿就放他们离开了,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初雨背上的伤口,留了疤。

唐梦芬心疼得不行,往后再发觉丈夫不对劲的时候,都会提前把两个女儿送去邻居言迹家里躲躲,她独自来承受丈夫的言行暴力,绝不再让两个女儿受到伤害。

她平时常给言迹家里送一些水果零食,当成感谢言迹奶奶多次在她受苦时,愿意帮忙保护女儿的谢礼。

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只能拿天天都需要的吃喝品去感谢。

她一直在为两个女儿忍着丈夫,直到后来初峰峻跪在她面前,说了一些她感觉生活无望的话,才狠心抛下两个女儿,以自我了结的方式,去了天堂。

妈妈的离开,是初雨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打击。

当时的姥姥和姥爷已经先妈妈一步离开,她从没见过爷爷奶奶,所以没有长辈来帮助姐妹俩。

初峰峻在唐梦芬葬礼后,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弄的家里像遭贼造访一般不堪入目,所有东西都脱离原来位置。

他拿走了家里的所有现金,不管两个女儿的死活。

抱着玩具兔子,躺在被窝里的初雨,一点都不想爸爸,甚至有些恨他。

如果不是他对妈妈拳脚相加,逼迫妈妈去做她不愿意的事,妈妈肯定还好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如果不是他贪恋牌桌,就不会招来那些难对付的坏人,姐姐也不会被那些人纠缠到整日提心吊胆,最终还是被那些人逼进绝境。

五岁想要父母买给她的玩具娃娃,十五岁从竹马的手里得到。

晚了十年,送礼物的人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非常重视她,在乎她。

言迹是合格称职的邻家哥哥,对她温柔又贴心,事事以她为先。

不仅是在变相偿还唐梦芬曾经对他的关照,更是顾念和初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两点牵绊,把两人捆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天气入冬,气温下降,言迹的衣服不多,就那么两套来回换。

要么灰色卫衣搭黑色裤子,要么黑色防风外套搭宽松牛仔裤,他穿得普通,全靠那张出众的脸和身高腿长的衣服架子身材撑着。

初雨不再穿清凉的裙子,换成在家穿的长袖长裤睡衣。

纯棉料子贴身舒服,两套睡衣够换洗。

言迹没回来的时间,她和玩偶兔子形影不离,拿兔子当她的知心好友。

和不会说话的玩偶一起看电视,一起看书,一起睡觉,有些悄悄话,也说给兔子听。

言迹回来后,给她带着晚饭。

他每天都会看帮她准备的早餐午餐吃完了吗,关心她的胃口好不好,及时询问她的心情和病情,给她家人一般的爱和关怀。

对穿着睡衣的她说,今天的她看起来,比昨天的精神好了一些,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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