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按照罗江的说法,以前白扔的东西,让韦仁意思意思给些脚钱,不让倾脚夫白干也就罢了,毕竟以他和韦玄成的交情,在这上面赚钱就太没意思了。

罗朗原本也不反对这个决定,但看到木牍上写的“三年”的期限以及韦家兄弟刚刚的表现,罗朗右手食指与拇指来回摩挲了几圈儿,不答反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毕竟之前没做过这方面的买卖。我看世然和阿仁你们心里是有数的,不妨说一说?”

“我们心里确实有数,但不说畜粪的买卖,大兄和我什么买卖也没做过,怕说出来叫人笑掉大牙。”韦仁看着罗朗,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罗大兄,你说个数让弟弟们参考参考,行吗?”

罗肖正端着杯子想抿一口蜜水,闻言动作一顿,眼珠子狠狠斜向韦仁:嘿,你个小东西竟敢嘲笑我!

罗朗心下好笑,也不磨叽,说道:“我原想着你们每月给倾脚夫三四百的脚钱也就罢了。”

韦仁看着罗朗,知道他没说虚话,点了点头:“罗大兄厚道。”就是“原想”这个词用得很是玩味呀。

“现在能说你们打算定多少钱了吗?”

韦仁似乎还是有些犹豫,顿了几息才说道:“我们原想除了每月350钱的脚钱外,第一年给畜牧场每月100铜钱,第二年300铜钱,第三年,看情况是400或者是500铜钱。”

韦世然侧头看了韦仁一眼,有些疑惑:原来不是这样说的呀?

罗朗注意到了韦世然的小动作,但没参透其中真意,只问韦仁:“怎么还一年比一年多了呢?”

“万事开头难,万一第一年不赚钱,能少亏一点儿,后面做熟了,赚得多了,能分的钱自然也就多了。”

罗朗称赞道:“阿仁小小年纪竟是如此仗义。”心下已经开始盘算韦仁的这个买卖。

罗肖却是忍不了了,连跪姿都不肯维持,撅起屁股把下面的支踵顶到后面去,盘腿坐在席垫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捏着羽毛扇子指着韦仁,问道:“这位弟弟,你和我说说,那些臭烘烘的东西是什么好物,一年能赚到10200铜钱,不对,你肯给我们那么多钱,肯定是觉得能赚到更多?”

罗肖的语气中带着火气,听得韦仁有些不明所以,但现在做主的明显是罗朗,韦仁也没把罗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摊摊手:“赚不到又如何,我亏得起。”

韦世然忍不住又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他敢确定,韦仁钱箱里的五铢钱一定超不过40枚。

这小崽子!罗肖手心痒痒,下意识就去看小案上的水杯。

罗朗本在想事情,见状不得不出声打圆场,先安抚韦仁:“阿仁别介意,他就是这个脾气,小儿一般,什么都好奇,还不若你们稳重。”

罗朗探身,把罗肖跟前小几上的杯子拿起来塞到罗肖的手中:“渴了就多喝点儿水,还有,说笑归说笑,买卖上的事,哪怕是一家人,有些事也不能随便打听。”说完,罗朗又警告地瞪了罗肖一眼,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可以一言不合就互相泼水扔杯子,敢碰韦世然和韦仁一根手指头试试,韦玄成能让人打断他的腿!

罗朗重新看向韦仁,斟酌着说:“阿仁,我还有个事情想请教于你。”

“请教不敢当,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世然和你都在进学,用畜粪赚钱这事,你们是吩咐自家僮人去做,还是已经有其他合作的人了?”

韦仁心中一动,笑眯眯地说道:“还没想好,虽然咱们才第一次见着,但我阿翁和阿母都说过,罗大兄特别有见识,不如兄教教弟弟们,哪种方式更好呢?”

罗肖磨牙,罗朗禁不住笑出声:“我是想,你们若有意与人合作,不如咱们两家一起做这件事,我保证,哪怕这事做不成,阿仁你也不会亏掉一枚铜钱,若是能挣钱,三年内,你们拿大头,三年后如何,咱们可以到时候再商量。”

“愿闻其详。”

罗朗见韦仁如此沉得住气,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语调平稳地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们那些畜粪如何能换到钱,其他的人力物力皆由我们出,若能赚到钱,我们四六分账,你们占六,若半年内赚不到钱,咱们就解除这个合作或者想其他办法。”

罗肖不可思议地看向罗朗:“从兄?”罗朗傻了不成,有一个傻子哥哥已经够丢人了,难道还要再多一个?!

罗朗没搭理罗肖,只看着韦仁。

韦世然也在看着韦仁,他不止看着,还趴到了韦仁耳边叽咕:“我觉得罗大兄的主意不错。”主要是省事啊!

韦仁垂着眸子,快速在心里计算,很快便有了结果:别说四六分账,哪怕五五分账,他会比预期中的少得一些银钱,但可以省不少事,完全不亏。

韦仁思考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韦仁便做好了决定,问罗朗:“罗大兄,如果咱们合作,你是与我分木牍上说的那些畜粪的盈利,还是你们能收集到的所有畜粪的盈利?”

罗朗眼中划过一抹精光,他没多做犹豫,肯定地说:“自然是所有的。”

罗朗爽快,韦仁也不矫情:“既然如此,那咱们四六分账,罗大兄你们占六。”

虽然连这买卖的边儿都还没摸到,罗朗心中却极其畅快,哈哈大笑:“真是咱们鲁国的好儿郎!爽快!”罗朗现在的笑容倒真有几分肖父了。

眼见着罗朗和一个小崽子认真谈起未来的赚钱大计,罗肖忍不住打断,说道:“从兄,你还真信了他们能靠那些玩意儿赚钱不成?”

罗朗看向罗肖,见他满脸不忿,知道罗肖是在膈应罗明的事,但他不好在韦世然和韦仁面前与他辩论那事,只说:“三郎,注意场合。”

罗朗虽出自三房,却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孙,很受祖父器重,在他跟前,罗肖也不敢太过造次。

罗肖撇了撇嘴,看向韦仁,眼神中全是挑衅:“你现在是稳赚不赔了,说说吧,哪个钱多的傻子肯买你那些臭烘烘的玩意儿?”

罗朗蹙眉,才想着是不是先把罗肖支走,对面却是有了动静,有动静的不是韦仁,而是韦世然。

韦世然没有回怼罗肖,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罗肖看,时不时“嗤嗤”笑两声。然后,只过了一小会儿,韦世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实在憋不住了,两只小手抱着肚子,开始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傻子!傻子!以后罗家全是钱多的傻子!

韦世然笑得太厉害了,直接从支踵上歪了下去,韦仁怕他磕着,忙扶了一把,不过他和韦世然通了灵犀,不禁也勾起了唇角。

罗肖被这兄弟俩笑得发毛,拔高了声音,色厉内荏地质问:“你们笑什么?!”

韦世然笑得太厉害,接不了话。

韦仁便收起笑容,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罗三兄别误会,我们没笑你,只是想到以后能赚到钱,自然高兴。”结果,话音才落,韦仁突然“噗嗤”了一声,然后忙忙伸手捂住小嘴,眼巴巴地看着罗肖,“我们真没在笑你。”

罗肖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色胀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扇子指向韦仁,那扇子颤抖得呦,看得罗朗都没敢再训斥他,生怕他气出个好歹。

罗朗有些头疼,一把压下罗肖的手,转头对着韦仁,说道:“好了,你别逗他了,咱们先说正事。”让一个六岁的娃娃不要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罗朗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

韦仁也想今天就把事情都办完,双手揉了揉脸颊,重新整肃了颜色,说道:“罗大兄,我们确实有把握把那些畜粪卖出去,不过告诉你主意之前,我想先把券书签了。”

罗朗挑了挑眉,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很谨慎嘛,放心,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敢坑你,家父就饶不了我。”

罗朗说的话,韦仁是相信的。不说这时候的人本来就重诺,就畜粪能赚得的那些钱,对于韦仁是个大数目,对罗家还真不算什么。

但韦仁是不相信自己的相信的,所以,韦仁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是踏进罗家以后从未有过的郑重:“我相信罗大兄的话,也相信罗家的家风和品行,不过,买卖就是买卖。”

韦仁如此坚定,罗朗并没有生气,心中对韦仁的评价反而更高了。

除了二人已经沟通好的部分,韦仁还增加了诸如自己会派人查账、畜粪三年内的价格浮动区间等条件,韦仁本来还想给自家捞点儿福利,比如自家买的时候要打个折啥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了,人不能太贪心。

韦仁事前早有规划,只花了一刻钟就与罗朗商定好了所有细节,罗朗执笔写好券书,还帮韦仁誊抄了一份,四人便起身离开了内厅去找韦玄成和罗江。

韦玄成和罗江此时已经不在正堂,而是在院中一棵梧桐树下下棋。

罗江手中的玉石棋子在他那粗壮的指尖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小巧,韦仁的视线自那黑色棋子挪到石桌棋盘上,惊愕地发现,竟是黑子占优。

韦仁忍不住用余光把罗江自头到脚地又打量了一遍,和自家亲爹那书卷气浓浓的外貌相比,这位罗伯伯真是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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