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演武的地方,裴石正在检查贾兰的射艺,一并指点柳晏。

“毫无长进,但也没退步,尚可。”裴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记住了,没有人会等着被你一箭射死。”

贾兰刚和裴石比试了一番骑射,没曾想并不是射不准靶心,而是叫裴石干脆利落地撂下马了,好在府兵休沐正院暂停演武无人扫雪,地上的雪够厚,没把他从马上摔死。

压根比的不是射艺,而是骑术了。

但贾兰心服口服,败了就是败了。

他这几日已经重新习惯了裴石这冷硬的教导方式,甚至已经将这份苛刻当成鞭策。

贾兰连忙起身,躬身拱手,“姑姑时不时来演武场,我不敢松懈一日。”

人就怕数念,一阵大小不一的细小踩雪声,裴石转过头,远远便见黛玉带着沅凌,缓缓从下人扫出来的窄小雪道走来。

裴石没等贾兰说完,策马转身,径直往黛玉而去。

黛玉有些诧异,毕竟他们离正院还隔着两道仪门。

“打扰到你们了吗?我带凌哥儿来看看。”

裴石翻身下马,只道:“雪深,上马。”

话落,他自然地伸出手掌,让黛玉借力翻身上马。黛玉也没有迟疑,熟稔地坐在马上。

裴石虽是小叔叔,沅凌明面上是客人,不需黛玉和裴石提醒,他只乖巧地点头致意,一路跟在他们身边。

小小的身影,被两道一上一下并行的背影衬得有些孤单,他将靴子踩进积雪中,大大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流转,若有所思。

黛玉在马上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如今贾府是从南院进出,府门后的正院因无人扫雪积雪深厚,积雪早已没过了靴面。

而方才他们过来,一路还是有下人扫出来的雪道。

正院与角门内,雪道有无之差不过是一个原因:黛玉是个宽厚的家主,说好的叫府兵护院休息,便就真的休息。

“凌哥儿不如也上马?待会鞋袜打湿了,冻了脚可不行。”黛玉回头唤。

府门之后的正院便行至演武木台还有几十步,对于才十岁的沅凌更是不止。

沅凌带了几分倔强:“不用。”

裴石却看了沅凌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弯腰便把他扛到肩上坐着。裴石非常高,沅凌有些被惊吓到,却又端着,倒叫沅凌脸热,一下无言。

黛玉只轻轻一笑,乐见其成。

演武台上的雪还是被扫干净了,黛玉翻身下马便落在木台上,双脚一点也没有沾湿。

贾兰和柳晏小跑过来,沅凌是客,三人又年岁相仿,彼此行过礼。

黛玉道:“柳公子,兰哥儿,这是凌哥儿,往后你们一起跟着左先生念书。”

她不便透露过多沅凌的事,说多错多,便干脆牵起沅凌的手,以示亲密道:“凌哥儿年幼便远离父母亲族,我将他托付给你们,你们两位作为兄长,替我护好他,莫要叫旁人欺负了他。”

裴石在旁听着,见黛玉如此,也不多言,只收了弓箭,干脆宣布今日骑射比试到此为止。

贾兰与柳晏欢喜地解脱,拉着沅凌往靶场去玩。三个少年,你追我逐。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要么像宝玉从前那般喜欢看些杂书吃胭脂,要么便是热衷于耗费体力的各种爱玩的时候。

黛玉看着三人间渐渐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情谊,想起这三人都是孤子,心中叹息。

转头见裴石已在不远处收拾兵刃弓箭,举手投足间,安定而沉稳,又叫她心中平静。

黛玉忽然心血来潮,对裴石道:“理国公的事我和左先生对柳公子守口如瓶。我想着回姑苏时,带上沅凌和柳晏,他们还小,又懂事,教养他们也能给我们打发时间。若是他们愿意,等大了便在金陵寻一户有德行的亲眷照看他们,再为他们图谋。”

裴石没有立刻回答,只转身,伸手将黛玉常坐的木椅上的厚雪扫去。

黛玉眼见裴石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椅子上,而身上只余一件寻常袍子,单薄得很。

她心头一紧,忙快步上前欲将披风取回。

“快穿上,莫要受寒。”

裴石退开一步,避让间反倒让她顺势握住了那件披风。黛玉立刻察觉这披风在大雪天也并不暖,根本撑不住风雪。

她抬眼,带几分责备:“你怎得穿得这样单薄?是府里的嬷嬷苛待你吗?”

裴石叹了口气,“不是,你别多想。我是习武之人,并不畏寒,自然不需要多穿。”话虽淡淡,却见她执意,他还是咬牙靠近身侧,将披风重新搭在椅上,铺好后退到一旁,声音转沉:“你病未痊愈,本不该离开荣禧堂。坐下罢。”

黛玉凝望他一眼,依言落座,见他又退回原位,忽然直问:“你是在躲我么?”

裴石神色未动,声线淡淡:“这是在府里,我自然要避嫌。”

避嫌?

“荣禧堂除了赵安和曹睢,便唯有你能自由出入。你即为我护卫,我出入随行皆有你伴于左右,何须避嫌给旁人看,若需避嫌,府里早便有闲言碎语了。”

黛玉见裴石神色淡淡,语气低缓下来:“你从不是那般举止轻浮之人,我也信你才将自己的安危全数交于你,你……”

说到这里,她抬手,似要拉住他衣袖,终究又垂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几近告白的颤意:

“我心中不安,不要躲着我。”

“我怕你,又走了。”

黛玉说着便咳了起来,惹得裴石忍不住近了两步,只能劝“慢些说”,却不好上手做什么。

“我并未躲你。”裴石见她病中,许是多思,只得找理由宽慰:“你我毕竟男女有别,你在京中招人议论,风言风语许是府中好事之人多舌,我不愿因举止失度,让你蒙受半点闲话,叫你难堪。”

这话虽是退辞,却已是某种回应。

她虽未确认裴石的心意,但是他既说要带自己回姑苏,自然来日方长。

黛玉抬眼轻声追问:“当真是这么想?”

裴石不答,两人隔着臂展的距离,但黛玉瞧得清楚他的点头,也听得清他喉结活动中溢出的单音。

只要他心中仍有在意,便已足够。

正院空旷,二人一坐一立,姿态看似寻常主仆,却自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与压抑。

“裴石,姑苏虽是水乡,但我想还是将院子修在一远离市井的山林之中。秦家的暗卫也能住于山中,与你常伴左右,他们打猎种树,而我与紫娟她们忙时养蚕摘果,闲事便收集书画金石,修攥诗集文稿,你说如何?”

“自是可以。”裴石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三个孩子,却答得极快。

“只是沅凌和柳晏还得先安置,总不能一辈子拘在山中碌碌。”黛玉说着,唇角淡淡扬起,神情温婉,心中已经盘算起这两位王公子孙如何打算了。

若是有人站于他们身侧,便能听得两人轻声商议往后姑苏的打算。

只可惜不会有人靠近得了他们,左秋梅才过角门,裴石便听见他的脚步声,打断了黛玉。

黛玉这才瞧见左秋梅离得老远正走来接人,唇边不由轻笑:“你的耳力愈发敏锐了,如今旁人怕是谁都近不得你身了。”

裴石并不接话,只翻身下台,唤三人随左秋梅去书房听学。

左秋梅每日都到演武场亲自来喊人听学,黛玉便就此同方才那般将沅凌托付。

不过简单的行礼叩拜,几人见证下,沅凌便认了自己的第一位先生。

沅凌初次进学堂,黛玉打算亲自送去后,再跟裴石一道回荣禧堂。

可行至绛芸轩外,朗朗童子的读书声中,只见宝玉在门口踱步,神色焦躁。

黛玉与裴石对视一眼,却是左秋梅先上前一步,拱手问:“二爷到书房,有何要事?”

宝玉闻声回头,正好瞧见黛玉在其中。心里一阵酸楚,又想起前几日她要搬出贾府的话,加之有人来府上催进宫教习之事,不敢多言,只生怕逼得她立刻离去。

“林妹妹,我来书房看看……”

黛玉心想,这冬雪虽大,但太阳还是东升西降啊,这怎么了?

想着如今没有老爷太太劝学,也就只能是宝姐姐了。

不待她开口,左秋梅已笑道:“宝二爷,这绛芸轩宽敞静雅,如今收拾做了童子们读书之所。二爷若愿意,不妨与兰哥儿他们一同念书。在下虽未有功名,却也曾殿试面圣,必能助二爷考取功名。”

显然,鸠占鹊巢的左丘梅,不想搬走。

宝玉被他话锋一转,依依落在黛玉身上的目光,这时却只得移开。

他看向左丘梅,还有他身后跟着的贾芸边上的两个小孩,含糊道:“我只是乏了,出来走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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