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执笔
【“我也会问你的呀。”】
梅静宁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理解许栀和话中的意思,半响后她拍了拍许栀和比她大一圈的手背,“姐姐,画画用的染料可以吗?”
许栀和朝她望去,梅静宁立刻绷起脚尖跳下椅子,晃了一下,然后在自己床头的柜子前一通翻找。
她抱回来两个小小的白色瓷罐,然后示意许栀和接过去。
许栀和打开看了一眼,第一盒里面盛放着一种偏于黯沉的橙色染料,用赭石和雄黄调配而成,用的不多。第二盒里面装的显然要比第一盒细腻很多,将朱砂研磨后挑出浮在最上面的一层,颜色偏黄,相较于鲜红的朱砂更为柔和。
梅静宁说:“这是父亲年初送我的。姐姐,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啦,”许栀和笑,“可以将染料借我两日吗?”
“嗯!”梅静宁专注地看着许栀和,目光中满是信赖与孺慕。
今日许栀和没带工具,自然没办法在这里开始制作。她准备告辞的时候,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梅静宁,突然半蹲下来,用询问的语气和梅静宁说,“静宁,你可以教教姐姐如何运笔吗?”
她想学习练字。
梅静宁听了许栀和的话,第一反应是如果许姐姐需要她看着练字,那是不是就会经常陪她了?
她的眼里迸发出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小几上几卷梅尧臣搜罗出来的字帖一并抱在了怀中,“姐姐你拿着!”
许栀和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梅静宁恨不能把院子搬空的架势,伸手拦住了她,“那么多,一次性看不完的……这样,等我看完了,再来拿下一本,好不好?”
梅静宁:“都听姐姐的。”
许栀和翻了翻,最后选择了一本正楷的字帖。
从梅府离开,两人径直回到了小院,许栀和用细耳钩勾出一点点橘色的染料用水泡开。一小块雄黄赭石落入清水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地朝四周扩散,边缘变得模糊而柔和,却以一种并不慢的速度柔和地入侵着清澈的水,在某一瞬间,像是古老壁画上斑驳的痕迹。
那一小块颜料很快就化开了,水的颜色变得一种明亮的橙色,像是日暮时将坠为坠的夕阳,仿佛一点焰火就能点燃的整片火烧云。
许栀和看的有些意动,看到橘色的纹理时,她想过用植物的汁水制作颜色,但是到底没有矿石原料保持的久。
如果将手套也染上不一样的颜色……
许栀和在脑海中琢磨了一会儿这个想法,然后回神,用木棒小心搅动融合了染料的水,避免沉淀,同时让它的颜色混合的更加均匀。
方梨按照许栀和的指示端了一盆洗过的羊毛过来。
许栀和将羊毛泡入水中,渐渐地,每一根细软的羊毛上都沾上了橙色,沉甸甸地堆积在水中。
泡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许栀和伸手将其捞出来放在旁边事先准备好的竹篾上,然后快速将手浸泡在清水里。
矿石染料可不是松烟墨锭,一旦留在手上的时间过久,就会很难清理干净。
她可不想连着几天都顶着一双橙色的手到处乱晃。
细白的指尖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一层淡淡的颜料,但是并不明显,许栀和又认真搓洗了两遍,便没再当一回事。
乘着晾晒的功夫,许栀和将细针和羊毛拿在了手上,准备先做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方梨依旧走到院中的芭蕉棚下织着毛线,良吉也熟练地搬着小凳子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现在纺出来的毛线已经像模像样,粗细十分均匀。
但拿着木签的活计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良吉也不气馁,只敢在方梨起身的时候好奇地拿过来在手上研究一会儿,然后听到脚步声后迅速将东西放回原处。
他做的一直都很小心谨慎,但只有一次出了岔子,因为他忍不住好奇上手学着方梨的动作试了试,结果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简单,环在竹签上的毛线圈掉下来了好几个……
方梨拿起毛线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朝着正堂望了一眼,许栀和安安静静在阳光下戳着大橘狸,她移开了目光,落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良吉身上,忍了忍,没忍住,“——你捣什么乱?”
要是这个好学?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开始教?
良吉不敢说话,只默默举起了面前的滚轴,高一点,再高一点……直至完全遮挡住方梨要**的视线。
方梨怔了怔,然后气笑了。
……
许栀和一点点将橘色的羊毛扎入手中狸猫的脊背,细致地慢慢调整,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格外充满着耐心的。
她甚至想拿着手上的这一只去问方梨,自己是不是比上次做的更好了。
但是方梨估计已经都不记得上一只长什么样子了。
她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看着快要大功告成的橘狸,将其放在一旁,走到了方梨的身边。
方梨的腰上系着一块红色的腰巾,她一手叉着腰,一边用另一只手翻炒锅中的饭菜。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方梨下意识以为是良吉,说道:“火烧大点。”
自从前两日他弄乱了她的线团后,良吉做事越发积极,不必方梨的提醒,就会将水缸里面的水挑满,然后将今日要用的菜洗好摆盘。
她现在进了厨房,只需要用手将
菜炒出来,端到许栀和和陈允渡的面前即可。
许栀和这几日忙着制作羊毛毡,听到了方梨的声音,摸了摸鼻尖,默默走到了灶台后面。
火烧大点?这很简单,许栀和拿了两根木头放入了灶洞,柴木被晒得发干,进去后很好烧着。
方梨没觉出什么不对,她将菜盛起来后,放在中央切菜放东西的大长桌上。
刚准备继续回到锅前炒下一个菜,快要转过头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梨:“……
她愣了愣,才迟疑地看着正在小心吹着自己掌心蒜衣的良吉,不确定地喊:“良吉?
良吉有些奇怪方梨为何如此迟疑,他轻快地走了进来,将剥好的蒜瓣递给方梨,“呐,你让剥的蒜。
方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吉在这里,那坐在灶洞前的……?
已知院里一共三个,一个是她本人,一个是良吉,现在站在她面前捧着蒜,还有一个是姑娘,现在……现在八成被她喊去烧火了。
方梨“啊了一声,连忙跑到了灶台前,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时,方梨忍不住有些想用指甲掐自己的人中。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啊啊啊!
许栀和看着方梨恨不得晕倒的样子,连忙起身扶住她,“还好还好,这里还蛮暖和的。
不仅暖和,而且还可以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味,除了偶尔有些呛人。
方梨伸手拉着她出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沾在她脸上的灰,“姑娘过来做什么?是不是饿了?
“不是,许栀和道,“我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方梨听笑了,“姑娘从来不进厨房的?这儿我和良吉就够了,姑娘快回去吧。
许栀和被推了回去。
她坐在案前,想了想,摊开了字帖,观摩字形后提起笔练字。
陈允渡回来之后,看见了埋头奋笔疾书的许栀和,他放轻了脚步,绕到许栀和的身后看她写出来的字。
许栀和练完一张,自我评估比起从前应当是有了进步的。今日她练字很顺,撇捺都很到位,恍惚间让她觉得自己抓到了练字的窍门。
外面天黑了,屋里的灯火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灭,许栀和刚准备起身去拿灯罩,有人先她一步。
“回来啦?许栀和眼里漫上一抹笑意,招呼他过来,“你看看我练的字。
陈允渡坐在她旁边,低头端详着。
工整,且带着别样的灵动。
许栀和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大概是进步空间还有很大,她并没有气馁,将毛笔递给陈允渡,“你写一个‘逐’试试。
“好,
过毛笔一面低头写着字一面问“怎么突然开始练字了?”
许栀和专注地看着他如何写字听到他的问题随口答道:“想提升一下嘛。”
陈允渡写了两个“逐”字一个楷书、一个行书。
他手持着笔微微抿唇望她“那我……每日陪你练字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许栀和手抖了一下然后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我和静姐儿说好了会先和她学习……说起来你们俩的字也算师承同门都是梅公一手点拨。”
陈允渡眸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失落。
梅静宁的字他虽然没见过但梅尧臣精细教导的长女字怎么会差?
他拿着笔突然希望明年的秋闱可以快些到来。
许栀和还在脑海中复盘陈允渡刚刚运笔的画面怎么他写字就那般行云流水?她拿了另一张纸指着上面的“雪”说“再写这个再写这个。”
陈允渡从走神状态中惊醒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按照她的要求动笔。
许栀和又问了好几个见陈允渡神态专注突然小声说:“我也会问你的呀。”
陈允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栀和是在安抚他。
他忽地笑了将笔搁在笔山上目光落在她水润的眸“随时恭候。”
……
第二日午后
梅静宁喜不自胜地看着手中的大橘狸然后去了一张鹅青色的布料将其细细包裹然后装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中对身边的丫鬟道:“去给薛通送去。”
丫鬟接过木盒福了福身离开了。
她走后许栀和拿起了纸笔开始给梅静宁展示自己目前的水平。
梅静宁学着自己父亲对待门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调整许栀和的手势然后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
“手不要抖持平按压……”梅静宁紧张地盯着许栀和动作和梅尧臣当年教导自己一样一点点提醒着许栀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不断重复内化最后形成肌肉记忆。
许栀和在她的目光下一刻也不敢松懈同时又忍不住想——这怎么不算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呢?
州桥大街外薛家的马车停靠在偏门。
薛老太公去得突然薛家昨日夜里才接到消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突然就闭了眼不过据大伯传信回来老人家是含笑走的。毕竟已经活到了七十八岁。
薛通被兄长薛明拽上了马车兄长似乎不放心仍在细细地叮嘱他“阿通回去之后切莫在太祖母面前提及太公莫要贪玩也莫要乱走动别让人找不着你。”
薛通想要掀开马
车的帘子向外张望但兄长一直在说话他不会那么没有礼貌。
等兄长说完薛通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帘子——州府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什么也看不清。
薛明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微微一想反应了过来。
是梅家的女儿。和他的弟弟青梅竹马不过年岁大了一点。
他望着自己只有八岁的弟弟在他的脸上自然看不出深切等候只有面对玩伴的焦急也是他还这样小。
但这样小的孩子会把和朋友的约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去年全家去寒云寺烧香他的傻弟弟只有七岁跪在佛祖**面前虔诚地祈愿梅家梅静宁一生平安他说
上次他亲眼见到弟弟失魂落魄的回来连带着两天都食欲不振后来梅家姑娘送信过来他又变得生机勃勃成了府上下人抓不住的皮猴子。
弟弟是个八岁的孩子自然顽皮好动他八岁的时候还不如弟弟曾爬上一棵丈高的大树摔断了手腕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好全。但弟弟也有弟弟的好就比如这个时候不该闹的时候他从不失了分寸。
薛明对于这一点还是极其满意的。
“这次应该来不及了”薛明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尽管有些残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等下次再回来吧。”
薛通抬头问:“下次要多久?”
薛明想了想陷入了沉吟。
**。
太公去世祖父守孝三年父亲也陪着祖父的话估计要三年之后。
或许早一点或许晚一点。
薛通便不说话了他怏怏不乐地抱着自己双膝。
薛明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阿通啊。”
他轻念了一句本想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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