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扬知快速从抽屉里翻找出火镰,点亮屋内烛灯。

胡硕跟在她后边,一个劲赔不是:“少主,老奴实在拦不住侧少夫人……”

凌延川一手撑在身侧,一手微抬朝他轻摆四指,示意他退下。

“帝君罚你了。”

程扬知捡拾起地面碎裂瓷片,语气并非疑问。

他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她八成猜测出,帝君知晓她作为京州少主之妾,在外抛头露面,因此以管教无方治了凌延川的罪。

以示警告。

“上药了吗?”

她双唇微颤,缓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探身查看他背上伤痕。

鞭痕交错似恶蛟,血痂凝结创面,药膏黏着难舒。

肌肤肿瘀未消,青红紫胀。

敷药之处微焦,隐隐散发药馥。

伤处虽经药覆,惨状仍令人心怵。

“无碍。”

凌延川强忍疼痛,唇齿间艰难挤出二字。

明知他逞强,程扬知也不愿费他口舌之力。

“事因我而起。”

她沉沉叹息,那道道伤痕似也染红她视线,胀得她眼眶发疼。

“不怪你。”

他见状伸手揽过她肩头,许是疼得厉害,臂弯却止不住颤抖。

“于律法限内行你所愿,可错之有?”

仿若那鞭笞之刑,非落于凌延川脊背,实痛在程扬知心房。

她难忍鼻息间酸涩,哽咽开口:“若非我执意在外营生商事,你亦不会遭此罪。”

自责与歉疚化为泪水,盈满她眼眶。

“夫人心疼我?”凌延川佯装无事,甚有心情玩笑。

“少主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般……”

程扬知擒着眼泪,牙齿轻咬唇边,似是压抑哭腔。

凌延川见状,忍痛将人搂进怀里。

温热泪滴旋即落入他锁骨窝里。

“我可不是为了换夫人的眼泪才受此伤的。”

他哄人的本事依旧平平,揽在她背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对不起。”程扬知闷在他怀里,低垂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腰际。

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我已说此事不怪你。”

他体温偏高,掌心热度透过她衣物布料传至她肌肤。

“我要去告状。”

程扬知虽红着鼻子,但心眼子也没少揣。

心疼归心疼,解决办法还得好好琢磨。

“告状?”凌延川不解。

“嗯。”她从他怀里坐直身体,与他面对面相谈,“找君夫人告状。”

他眉间褶皱明显,眼神疑惑。

“这几日我且减少外出,明日去宫里走动一番。”程扬知眼珠子一转,“君夫人疼你不假,既然她借你分四少主之忧,那我便求她助你解困。”

“如今夫人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凌延川嘴角溢出笑意,似是拿她没辙。

“那朝廷上可有人弹劾你?”她忽然想起问这茬。

他摇头否认:“父君还未命我职,大部分朝臣都曾受助于我,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落进下石。”

光求君夫人远远不够,若是九州皇城不革新思想,女子经商只能存于青天白日梦里。

可腐朽难除,要如何在一夜之间改变他们的陈旧观念。

“对了,先前那暍病之灾可有施行实策?”

程扬知那日在市区里救下的中暍男子仍是整日在艳阳之下吆喝劳作。

小商小贩们营收低,断不可能因天气恶劣就歇业关门。

“此事有五哥费心,但盛夏漫长,恐难治理。”

方才打碎药罐子前吃下的止疼丸慢慢起效,凌延川稍稍复力,将她搂回怀里。

“我日前上朝,听闻那吕饶上奏,言此乃天命,让父君莫要过度操心。”

“天命?”程扬知仰着脑袋,靠着他肩窝,“我还说人定胜天呢!”

凌延川被她话语逗笑,嘴上却正色道:“此事确实难解,宫廷冰库仅够皇家使用,要想救赈九州,耗资巨大,难上加难。”

“暍病无非是暑热难耐,久曝于烈日之下,暑气侵体。”

他边说边握住程扬知的手,指腹不安分地摩挲她掌心。

“或劳作过甚,挥汗如雨而未得休憩,致体内阴阳失和,热气郁积难散,故而中暍。”

这些算得上常识,不说大白话她也听得懂。

“所以每逢夏日,于外经商劳作者,多致暍病。”她得出结论。

凌延川点点头:“京州各医馆所收中暍之人多为男子。”

程扬知莫名从此结论里品出回旋镖刃上的血腥气味。

就好比他们说男子顶天立地,实是这天下根本不留女子容身余地。

不让女人从商,恶果自食。

病了百姓,劳了郎中,少了赋税,伤了财政,苦了社会。

怨谁?

“我想到对策了。”

程扬知勾起嘴角,神色似比那镖刃锋利,志气似比那骄阳热烈。

*

一哭二闹三上吊,曾经把穿越当成剧本杀的她如今戏路越来越宽。

“母后!”

程扬知不顾君夫人寝宫门前侍卫阻拦,哭嚎着跑入,甚至假摔跪地,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永宁,你这是为何?”君夫人赶忙上前将她搀扶起。

“母后,您可知昨日七少主被帝君赐了鞭刑?”

她哭得梨花带雨,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泪滴,实则掩于袖摆下的掌心里藏着洋葱切片。

“延川犯了何罪?”

君夫人将她带至房里,命人端来茶水。

“永宁你莫着急,坐下慢慢说。”

程扬知不停抽泣,生怕君夫人看不出她委屈。

“七少主不过是护我心切,才被帝君治罪。”她语毕又抬手猛吸气,那洋葱呛得她止不住泪。

“哎哟。”君夫人见状也拧起柳叶眉,甚是怜惜,“你可是做了何事”

“我日前听闻京州受困于暍病之灾,致朝廷赋税减伤。”她哽咽开口,声泪俱下,“我一介女子,自不量力,妄图替国分忧,想在京州做生意……”

她把理由编得冠冕堂皇,诚恳态度让人信服。

“……可谁知我还未尽绵薄,就酿此大祸。”

自鼻腔间挤出哭声,她泪流不止。

入戏之深,任谁看了都难免心疼。

君夫人亦记起她于殿选日时所言,她会做生意。

“永宁,你可知京州素不允女子从商?”她语气缓和,似是劝阻,却又留有余地。

程扬知点点头,闷声呜咽。

“你懂商道,倒与延川生母有几分相像。”

君夫人笑容浅浅,看上去没有责怪之态。

“此事我会与帝君说道一番,你不必忧心。”君夫人抬手轻拍她肩头,“延川伤势如何?可有瞧过太医?”

“今日唤太医去了府上,须得静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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