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宋知蕙已经回了降雪轩。
与昨晚不同,今日她没有薄毯做遮掩,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她的狼狈。
有些整日无事,好凑热闹的姬妾,便会打发婢女故意到降雪轩外闲逛,想探些消息回去,只可惜这院里的没有一个肯开口。
云舒自不必提,那嘴紧得比铁桶都严实。
有人实在好奇,拦住了安宁,小嘴甜滋滋地唤她姐姐,还塞银子给她,想知道宋知蕙今日在安泰轩到底出了何事。
安宁没收那银子,笑盈盈地摇头道:“人家是主子,哪里会与我说。”
再说她也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安宁向来机灵,害怕旁人看人下菜,以为宋知蕙失宠,便看低降雪轩,以后她提水取膳都要不便,于是又故作叹气道:“再说了,王爷的性子岂是咱们能琢磨透的,总归宋娘子每次回来,都是那个样子……”
安宁又没有说错,打从她第一次见到宋知蕙的时候,不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这几次从安泰轩回来,也都大差不差,这些人又不是没看到。
经她这般一说,那几个小婢女都觉得很有道理,许是王爷癖好独特,而非这宋娘子失宠了。
有个小婢女就压着嗓子道,“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王爷还能留她活命?”
想想多年前那些个爬床的姬妾,再想想前几日的柳溪与秦嬷嬷,安泰轩里的那个可从来不是个仁慈的主。
到了夜里,那院外终是消停。
宋知蕙却是在房中坐立难安,不知该穿衣等候,还是宽衣入睡。
白日在书房时,她惹恼了晏翊,按理来说,晏翊应当不会叫她再去跟前涂药,可晏翊的性子那般阴晴不定,谁能摸透?
万一他忽然想起此事,唤她过去,她要是穿衣梳妆慢了些,他又要指责她有意拖延,若是着急忙慌梳妆过去,他又该说她是蓄意勾引,总之,只要他气不顺,总能挑出错来。
眼看亥时已过,宋知蕙实在有些熬不动了,她选择放弃,起身开始宽衣,却听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那赵嬷嬷前来唤她。
云舒闻声去开门,宋知蕙又穿了衣裳,来到外间。
“宋娘子还未睡呢?”赵嬷嬷一脸歉意,“老奴还怕扰了你睡觉,这下正好。”
说着,她将手中东西递给云舒,“这可是上好的玉露消痕膏,娘子记得按时抹药,好生养伤。”
宋知蕙上前道谢,“有劳嬷嬷跑这一趟。”
赵嬷嬷笑着摆了摆手,满眼疲惫的离开了。
想到这是晏翊不打算让她再去身前抹药了,宋知蕙松了口气,却是在接过药瓶的时候,微蹙了眉宇。
之前那药瓶与手中这个这药瓶模样不同。
宋知蕙打开盖子,这药膏还未被人用过,上面膏体平整,却隐约被压出了一个小字。
宋知蕙将药膏拿到灯下细看,那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信”字。
今晨晏信在西苑外驻足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转身回了自己院中,他以为只是一时失神,却没想到一整日宋知蕙时不时就崩进他脑袋里。
有她在溪边擦洗的模样,有她与他说话时那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有她在安泰轩里受了苦,垂眸不敢与他诉说的模样……
到了最后,晏信终是没忍住,派人送来了这玉露消痕膏。
送的人是晏信身边的近侍,赵嬷嬷是认得的,但那近侍只是说这药是给降雪轩的,没提宋知蕙,也没提晏信。
在王府做事多年的,哪个不是人精,且出了秦嬷嬷那一事,赵嬷嬷只会更谨慎,她心领神会,将药膏送来给宋知蕙时,便故意没说是何人送的,索性宋知蕙也没问。
此刻看到那整齐的小字,宋知蕙合上了盖子。
怕是只有这般未经人事的少年,才会有如此心性。
一连三日,宋知蕙未出过西苑,刘福未寻,她也不敢再去。
私底下议论声还是有的,却是只敢在院子外面转悠,一想到柳溪的下场,谁还敢往宋知蕙身前凑。
倒是赵嬷嬷这边,非但没有冷落她,还变得更殷勤起来。
昨日叫人端了十来盆花草摆在降雪轩里,今日又来给她添窗纸,据说明日还要再加个炭盆给她。
连顾若香都觉出不对劲来,这些东西已经超了寻常姬妾的份例,赵嬷嬷定然不敢做主,那便是背后有人授意。
顾若香想着定是王爷吩咐的,宋知蕙笑而不语,总之赵嬷嬷不提是谁,她便也一直不问。
直到立冬这日,那背后的正主终是露面了。
午膳过后,宋知蕙照往常一样,带着云舒去院外散步。
一出降雪轩,便碰到了赵嬷嬷。
“娘子来府邸也有两月多了,许多地方都还不熟吧?”赵嬷嬷提议要带她去西苑外逛逛,当饭后消食。
宋知蕙自是应好,这便跟着赵嬷嬷出了西苑,一路上她与宋知蕙边走边介绍,最后越走越偏,偏到云舒都有些认不得路了。
直至赵嬷嬷将她领至一处园子外,才终是停了脚步。
“哎呦!”赵嬷嬷拍了一下脑门,“你瞧我这脑子,还有要事去做,怎就同娘子走了这般远。”
宋知蕙很配合地道:“那嬷嬷快些去忙吧。”
赵嬷嬷抬眼朝园里看,笑着与宋知蕙道:“好,这附近景色不错,娘子随意逛逛,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赵嬷嬷走后,宋知蕙故意在园外候了片刻,才提步往里走。
石子小路旁,种着两排冬青,这抹淡雅的鹅黄迎着正午日光款步朝园中而行。
这小园里风景还算雅致,园中立着一处石亭。
石亭中坐着的人,在那抹鹅黄出现的瞬间,就已站起身朝这边望来。
比起刚及笄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女娘正当年华,那一颦一笑皆能拨动少年人的心弦。
看到亭中晏信,云舒讶然止步,宋知蕙未见惊色,只低声与云舒吩咐,让她守在路口,随后继续点着步子朝石亭而去。
宋知蕙未上台阶,站在亭外朝晏信屈腿行礼,“奴婢见过信公子。”
软软的声音,就如此刻正午的日光一样,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晏信抬手唤她起身,又要她入亭落座,那石凳上还贴心的放着软垫。
宋知蕙抿唇,一副受惊模样不敢落座。
“怎么不坐?”晏信疑惑。
宋知蕙低低道:“奴婢……奴婢低贱,怎敢与公子坐在一处……”
晏信顿时蹙眉,“谁说你低贱了?”
宋知蕙抿唇朝园口方向看了一眼,眼睫垂得更低,“在安泰轩时……从来都是让奴婢跪着的……”
不必她直接点明,晏信也听出来了,是父王说她低贱。
晏信下巴微抬,端着一副肃然模样,“不必在意其他,此处只你我,只管踏实坐下。”
宋知蕙感激抬眼看向晏信,与他眸光刚一相撞,作了一瞬的失神装,便仓皇移开视线,缓缓落座。
“为何见我时未曾惊讶?”晏信以为,是那赵嬷嬷多了嘴。
宋知蕙微微扬起唇角,“奴婢猜到了会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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