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晚上回来后,安清把白日里见到十三阿哥的事同他说了说。

听完,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道:“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十三弟安排到农政司当差?”

前两年,康熙让胤祺接受了农政司的一概事务,并将其管辖范围扩大了不少,基本涵盖了所有与农业相关的示意。

虽说如今农政司虽仍然隶属户部之下,但从某种程度上,它已经完全可以算是独立的部门了,用人方面胤祺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但若是这个人是十三阿哥,那便要提前征得康熙的许可了。

安清其实也正有此意,今日回来的路上,她便一直在想着此事,人总闲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十三阿哥如今没有差事,时间久了,必然容易多忧多思,会出问题的。

再者,还有个最切实的考虑,他也是要养家啊。

虽说他过来农政司不会是多重要的官职,但总归也是有俸禄的,届时她和胤祺想要接济下,也好找由头了。

“你觉得皇阿玛能同意吗?”安清问。

胤祺也有些拿不准,这两年他皇阿玛的心思确实越发难琢磨了,经常一个搞不好便会撞到枪口上,“明个休沐,我进宫问问皇玛嬷吧。”

安清点了点头,论对康熙心思的了解,太后确实比他们看的要准的多,这事问她老人家最合适不过了。

“成,明个我同你一起吧,正好把两个孩子也带去,这次去庄子上有些日子了,额娘和皇玛嬷肯定也想他们了。”

第二日,安清和胤祺用完早膳后,便直接带着雅利奇和祝敦进了宫。

两小只一进宁寿宫,便撒了欢地朝屋子里奔去,“乌库妈妈,我和哥哥来看您了。”

等安清和胤祺紧跟其后进来时,就看到太后正一手揽着一个小崽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哎呀,我的小乖乖呦,乌库妈妈可想你们了。”

“乌库妈妈,雅利奇也可想您。”

祝敦虽然嘴不如他妹妹会说,但却也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念,紧紧抱着太后的胳膊不撒手。

安清有时候瞧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祝敦这孩子情绪比较内敛,很难看到他能特别喜欢一个人,但太后却是例外,而雅利奇却明显更黏着宜妃些。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还真应了谁取的名字,孩子就跟谁亲嘛。

太后拉着两小只稀罕了许久,才让人将他们带去院子里玩,安清和胤祺这才得空和她聊些正事。

胤祺将事情始末大概了说了下,“皇玛嬷,您觉的此事可行吗?”

太后沉吟了片刻,按照她的意思,十三阿哥这事自是不沾身最好,皇帝近些年来越发偏执多疑了,从他待老八和老十三的反应便能看出来。

但她也知老五这孩子的性子,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再加上他之前同十三又交好,此时若是让他袖手旁观,他心里怕是很难过得去这道坎。

“这事先不急,等等再说。”

等等?

等什么啊,安清有些没明白。

太后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皇帝前几日来宁寿宫,同哀家提了一嘴,说是去年黑龙江的垦荒收成很是喜人,上个月又放行了不少关内的灾民过去建新的农场,这事在朝堂上可不算小啊。”

安清和胤祺对视了一眼,两人立马明白了太后之意。

这几年的时间,她三哥和博定将军协力,已经在北大荒那片土地上建了二十多个农场了,每年的粮食产量这块也在逐年增加,在去年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这算是农事范畴,连带着奉天府那边的农事试验场,如今都是归在农政司管辖范围之内的,也就是胤祺管的。

再加上开发北大荒之事,本就是她和胤祺一手促成的,如今这份功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定是要算在他们身上的。

而康熙在上个月又放行了一批灾民过去,这也是摆明了支持继续开发北大荒,那日后那块的功劳也只会越来越大。

常言道,树大招风啊。

所以,太后这是想让他们等,等朝堂之上有人眼红坐不住,先朝他们发难,从而再看看康熙的态度如何。

安清见太后对朝堂上的事竟这般了解,便知她平日里定没少思虑这些,心里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为了他们,太后哪里需要考虑这些啊,她只需在宁寿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安清挽住太后的胳膊,有些愧疚道:“是我们让皇玛嬷劳累了。”

太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我不为你们想,还能为谁想

啊,什么劳不劳累的,这点子事哪里至于。”

她又不是老糊涂,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安清他们这几年之所以待在京城,也是有她这老婆子的缘故。

但事实也确实如太后所想那般,在复立太子之后,安清和胤祺之前不是没想过像当初那般直接出京,远离京城这块是非之地,但他们却也有旁的考量。

如今太后已经七十多的高龄了,虽身体还算健康,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他们阻止不了,但能做的就是在她生前,尽量陪在她身边尽孝。

不管是对胤祺,还是对她和孩子们而言,只有这样,到时候真的面对生离死别时,才不会留下遗憾。

*

关于黑龙江垦荒之事,确实如太后所料,朝堂上不少人都早已眼红不已,也确实有不少人想趁机分上一杯羹。

内城中一处非常不起眼的院子里,此时正聚集着一群朝廷重臣,而这里正是八爷党的秘密议事地点。

屋内众人分别是,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

阿灵阿,如今钮钴禄家族的核心人物,时任刑部尚书,也是康熙初年辅政大臣之一遏必隆的儿子,也是十阿哥的亲舅舅。

鄂伦岱,佟国维的儿子,康熙母族佟佳氏如今的核心人物,时任领侍卫大臣。

揆叙,是纳兰明珠的儿子,也是叶赫那拉氏的核心人物,时任工部左侍郎。

王鸿绪,科举榜眼出身,时任户部尚书,也是汉人士大夫里的核心人物。

而在八阿哥身侧坐着的分别还有两位阿哥,分别是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不得不说,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八爷党的最核心人员了。

若是安清在场,定是要感慨一句,怪不得八阿哥要谋求太子之位呢,有这么个支持的阵容,任谁不想取代太子啊。

他们今日聚在此处,主要是针对太子近期的疯狂报复进行反击。

但在商议完此事后,揆叙突然提道:“恒亲王如今在朝中影响力不小,咱们要不要提前防一防?”

十阿哥一听这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道:“防什么呀,五哥他向来无意于此,咱们防他做什么!”

揆叙知道十阿哥早年间与九阿哥交好,如今向着五阿哥说话倒也能理解,“敦郡王别急啊

,听下官把话说完,下官的意思是,咱们拉拢不到恒亲王不碍事,但千万不能让太子拉拢了去。”

“再者说,据说黑龙江那边的农场已经建了二十多个农场,但仍只是开发一小部分,日后只会越建越多,下官想着,恒亲王的人怕是会有些吃不消吧。”

十阿哥心想这有什么吃不消的,五哥都封亲王了,手里还能没有人可用,“若是吃不消,五哥自会同皇阿玛说的,但这和咱们防他有什么关系?”

揆叙没再吱声,但现场众人却都听明白了,他这哪里是怕恒亲王吃不消,分明就是想把恒亲王搞下来,他们塞自己人进去,从而趁机分杯羹。

十阿哥虽然没听懂这言外之意,但十四阿哥却懂了,直接问道:“敢问揆叙大人,咱们的人里可有五嫂那般有本事的?”

揆叙一怔,那自是没有的啊,别说他们的人里了,就算是整个大清了,都找不到第二个像恒亲王福晋那般有本事的人了。

“这不就得了,据我所知,黑龙江那边垦荒建农场之事,一直都是五嫂的三哥在负责,你们觉得若是五哥出事了,他还能继续在那里干?”十四阿哥道。

揆叙回道:“那不是正好,这位子空出来了,之前都建了这么多农场了,经验也早已成熟,谁过去管都一样。”

十四阿哥哂笑道:“揆叙大人不了解种地之事,能说出这种话也正常,种地上的学问可大了去了,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当时我们在农事学堂上学的第一课便是,要因地制宜,黑龙江那边自古就是蛮荒之地,情况本就复杂,要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那边何至于荒了这么久。”

揆叙被怼到哑口无言,轻‘哼’了一声,道:“十四贝子何时与恒亲王那个这般交好了,竟这般维护。”

十四阿哥回道:“交好谈不上,但当年在大殿之上皇阿玛要劈了我,是五哥冒死抱住了皇阿玛的腿,所以,只要他无意与咱们作对,我就绝不同意对他出手。”

揆叙冷笑了一声,道:“那下官奉劝贝子一句,成大事者,最忌讳妇人之仁。”

说罢,又看向屋内的其他人,问道:“这事你们觉得呢?”

十阿哥这会也听明白,顿时就急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五哥又没招惹我们,我们对付他做什么!”

鄂伦岱和王鸿绪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揆叙这一侧。

毕竟,那边可不止垦荒建农场这么简单,边塞地区有驻军,也就意味有兵权,若是能派他们的人过去,那便有机会渗透一二。

阿灵阿余光注意到十阿哥在看着自己,默默叹了口气。

他小妹去世的时候,自己这个外甥还小,虽说有钮钴禄家在宫外给他撑腰,后宫里也没有那等子捧高踩低的奴才敢轻视他,但一个没娘的孩子在后宫里总归是要受些委屈的,好在他那会同九阿哥交好,宜妃对他也算颇为照顾,而恒亲王夫妇更是待他像亲弟弟一般。

据说当时在兆祥所时,恒亲王福晋经常会给九阿哥送些吃食和新鲜玩意,十阿哥同样也会有一份,从未落下过,他们钮钴禄家也一直感念这份照顾。

“恒亲王和福晋既然不喜欢争端,咱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让他们种地也挺好,总归是对大清社稷有益之事,八贝勒,您觉得呢?”阿灵阿道。

这话言外之意,无论日后谁登基为帝,像恒亲王福晋这种人才都是需要的,八阿哥也不例外。

所以,这会他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把人得罪了呢。

众人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3人赞同,3人反对,局面持平,随即他们不由把目光落在了八阿哥的身上。

八阿哥低着头,眼睛微闭,似乎在沉思什么。

揆叙他们想的那些利益和好处,八阿哥又何尝不懂,只是,对五哥五嫂出手,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想的。

可他又很清楚,谋大事者,本就不能妇人之仁,当断则断才好。

但不知为何,八阿哥突然想到了他额娘,他额娘是去年去世的,当时她病重拒绝服药,一心求死,他知道他额娘都是为了他。

那时朝臣举荐他为太子,他皇阿玛公开表示他额娘出身微贱,给否决了,于是他额娘觉得自己连累了他,这才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八阿哥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悲伤,可他额娘哪里知道,他从未觉得是她连累了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会去争,他只想要她活着。

可他额娘终究还是走了。

他额娘生前位份不高,出身也不显赫,在宫里被人轻视是常有之事,但从他额娘的言语中能听出来,五嫂每次见他额娘都很

敬重有加,从未仗着出身贵重有过任何轻视之意。

也许在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但八阿哥自己却很清楚这有多难得,因为就连八福晋都未真正做到,但单论出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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