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迷雾重重

把姚二带回派出所时,日头已经斜斜地挂在西边的杨树梢上,给灰扑扑的院墙镀上了一层金红。审讯室的灯是那种老式日光灯管,“嗡嗡”地响着,惨白的光打在姚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把他的颧骨照得格外突出。张副局长亲自坐镇审讯,他端坐在桌子后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上。

姚二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双手被松松地铐在扶手上,他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我没杀他,我真的在家睡觉。”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雨水泡过的棉絮,又沉又哑。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无助,眼珠子乱转,却不敢和我们对视,只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裤腿。

我坐在外面的观察室里,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动静。监控屏幕上,姚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经验来看,凶手在被审讯时,或多或少都会露出些破绽——要么眼神闪烁、语无伦次,要么故作镇定、滴水不漏。可姚二不一样,他的情绪始终像根绷紧的弦,随时都要断,反复强调自己当晚割了一天麦子,累得沾床就睡,直到清晨被邻居王大娘拍门叫醒,才知道哥哥出事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双手在审讯椅的扶手上抓出深深的指痕,塑料扶手都被抠掉了一小块。我盯着监控画面,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张副局长提到“现场门槛内侧有带血的解放鞋印,尺码和款式都跟你脚上这双一样”时,姚二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那眼神里不是单纯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怎么会这样”的错愕,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满是不解。

“他在隐瞒什么,但未必是杀人。”我转头对身旁的段旭说。段旭正拿着姚二那双解放鞋,放在强光台灯下仔细观察,他手里捏着把镊子,轻轻拨弄着鞋底的泥块:“鞋底的泥垢成分我初步化验了一下,和现场院子里的泥土一致,都是带着麦茬的黄土。但奇怪的是,鞋底缝隙里没有血迹残留,连微量的都没有。这鞋确实是他的,可现场那个带血的脚印……边缘太刻意了,像是有人穿着他同款的鞋,刻意模仿他的步态踩出来的。”

这时,化验室的小张敲门进来,手里捏着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脸上带着点兴奋:“周哥,烟蒂上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姚二的样本完全不匹配,排除他的可能。”

观察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管的“嗡嗡”声。刘长坡猛地一拍大腿,椅子被他撞得往后滑了半尺:“难道真不是他?那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穿着和他同款的解放鞋,还特意留下他常抽的‘白河桥’烟蒂?这不是明摆着要嫁祸他吗?”

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风带着麦秸秆的热气涌进来,吹得人脑子清醒了些。远处的申菜园村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轮廓像幅被墨汁晕染过的画,看不真切。“有人想嫁祸他。”我缓缓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框,“而且这个人肯定很了解姚二,知道他和姚富为了地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清楚他常穿什么牌子的鞋、抽什么档次的烟。这人不仅恨姚富,还想把姚二也拉下水。”

重新提审姚二时,我换了个角度,没有再追问他当晚的行踪,而是给他倒了杯热水:“姚贵,我们知道你没杀人。现在问你,你哥出事前,除了你,还有谁跟他结过怨?特别是那些知道你们兄弟俩争地的人。”

姚二愣住了,捧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嘴唇翕动了半晌,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哑着嗓子挤出句话:“村西头的李老四……前几年跟我哥因为收废品抢过生意,俩人在国道边打了一架,李老四被我哥用铁棍敲破了头,住院住了半个月,从那以后就结下梁子了,见了面都跟仇人似的。”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一下,“还有代销点的李老板,上个月我哥在他那儿赊了三瓶二锅头,一直没给钱,李老板去要账,俩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李老板还骂我哥‘早晚遭报应’。”

我们立刻兵分两路,刘长坡带着李振猛去查李老四,核实他昨晚的行踪;我和段旭则再次赶往申菜园村,去会会那个代销点的李老板。

李老板的代销点就在村口老槐树下,一间低矮的平房,门口摆着个玻璃柜台,里面花花绿绿的零食和日用品摆得满满当当。李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肚子挺得像口锅,正蹲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算账,听见我们进来的动静,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得老远。

“周……周警官,又……又咋了?”他慌忙站起来,围裙上还沾着点油渍,脸上的肉都在哆嗦。

“姚富死前,在你这儿买过烟吗?”我开门见山,目光落在柜台上摆着的烟盒上,最显眼的位置就放着“白河桥”。

李老板眼神闪烁,不敢看我,手在围裙上擦来擦去:“买……买过……前天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来买了包‘白河桥’,还……还赊了瓶二锅头,说等麦收了就还。”

“当时还有别人在你这儿吗?”段旭追问,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停着。

“有……有赵老四,”李老板压低声音,往门外看了一眼,像是怕被人听见,“就那个流浪汉,平时总在村头晃悠的,当时正蹲在门口台阶上抽烟呢,姚富走的时候,俩人还对了句嘴,姚富骂他‘臭要饭的’,赵老四没敢还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小子不是好东西,手脚不干净,前阵子还偷过姚富家院子里晒的玉米,被姚富追着打了半条街,差点没把他腿打断。”

“赵老四现在在哪儿?”我心里一动,这个赵老四有嫌疑。

“多半在村东头的破庙里,他就住那儿,那庙塌了半边,平时没人去。”李老板说得肯定。

暮色渐浓时,我们找到了那座破庙。破庙在村子最东头的土坡上,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残垣断壁上爬满了野藤,庙里的神像早就没了脑袋,半边脸塌了下去,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胎。庙门口堆着些捡来的破烂——几个空酒瓶、一沓废报纸、还有件看不出颜色的棉袄,一股霉味混着尿骚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

“有人吗?赵老四在吗?”刘长坡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回声在空荡的庙里打着转,显得格外瘆人。

突然,庙角落的草堆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老鼠在乱窜。段旭迅速打开强光手电,光柱“唰”地扫过去,照出个蜷缩在草堆里的人影——正是赵老四。他穿着件油腻腻的棉袄,头发像团纠结的乱草,脸上黑乎乎的全是泥垢。看见我们手里的警棍,他吓得往后缩,怀里还紧紧抱着个脏兮兮的布包,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警察!不许动!”刘长坡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赵老四“哎哟”一声,怀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半块干硬的馒头,还有一把带着暗红色痕迹的三棱刺刀!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把刀,和张副局长描述的凶器一模一样!赵老四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筛糠:“不……不是我的!我捡的!这刀真是我捡的!”

段旭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把刺刀。刀身不长,三棱形,边缘还带着点未打磨干净的毛刺,显然是手工打造的。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但仍能看出喷溅的痕迹:“这刀是你的吗?”

“不是!真不是我的!”赵老四拼命摇头,头发上的草屑都掉了下来,“昨天后半夜,我饿极了,想找口吃的,路过姚富家,看见他家大门没关严,就想进去偷点吃的……谁知道一进去就看见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这刀就掉在他旁边,我吓得魂都没了,抓起刀就跑……我就是怕被人看见,才把刀藏起来的!”

“你在撒谎。”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一直在缩,明显是心虚,“偷东西会特意把凶器带走?而且你棉袄袖口那片暗红色的污渍,看着很像血迹。”

赵老四的防线彻底垮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起来:“我真没杀人!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刀……我就是看着稀奇,想着说不定能卖俩钱,才捡的!我对天发誓,要是我杀了人,就让雷劈死我!”

就在这时,段旭忽然“咦”了一声,他拿着镊子,从刺刀的凹槽里夹出点什么细小的东西,对着手电光仔细看着:“这是……铁锈渣?”

我凑近一看,果然,在刀刃和刀柄连接的缝隙里,卡着些暗红色的粉末,不是血迹的那种黏稠,更像是某种金属氧化后形成的残留物。赵老四看着那铁锈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尖叫起来:“对了!我进去的时候就闻到股怪味,像是……像是烧红的铁扔水里淬火的味道!特别呛人,当时我还以为是错觉呢!”

五:铁匠铺的线索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惨白,打在赵老四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把每一道皱纹里的恐惧都照得清清楚楚。他的供述像团乱麻,一会儿说自己是路过,一会儿说进去偷东西,问到关键处就前言不搭后语。说自己是去偷东西,却带着沾血的刺刀跑了二里地躲进破庙;说闻到铁锈味,却说不清具体是哪种铁器的味道,只反复强调“呛人得很,跟铁匠铺里的味儿差不多”。

段旭把那把三棱刺刀送去了县局化验室,第二天一早,初步结论就出来了:刀刃上的血迹经检验,与姚富的血型完全一致;而那些卡在凹槽里的铁锈渣成分很特殊,含有较高的锰元素,这种钢材在市面上不常见,多见于锻造农具的特种钢——比如镰刀、锄头之类的,需要特别坚硬的材质。

“这刀不是市面上买的,像是自制的。”段旭指着刺刀的护手,那里有明显的手工打磨痕迹,边缘不规整,还有几处细小的缺口,“你看这弧度,完全是手工敲出来的,不是机器批量生产的规格,应该出自铁匠之手。”

我忽然想起赵老四的话——“烧红的铁淬火的味道”。申菜园村附近确实有个老铁匠铺,就在邻村西王庄的山脚下,老板姓李,是个瘸子,一条腿不太方便,据说年轻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铁匠,手艺好得很,后来不知道因为一场什么意外伤了腿,就很少接活了,铺子也半死不活地撑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和段旭就开着那辆北京吉普往西王庄赶。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车子颠得人骨头都快散了。铁匠铺孤零零地杵在山根下,周围连户人家都没有,只有几棵歪脖子树。门口堆着一堆废铁,锈迹斑斑的,有断了的犁头、弯了的镰刀,还有些不知名的铁疙瘩。烟囱里没冒烟,看着像废弃了很久。

我们下了车,走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煤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铺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光柱,光柱里全是飞舞的灰尘。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铺子里回荡。

里屋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挪动东西,接着,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拄着根铁拐杖走了出来。他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一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挺吓人。看见我们身上的警服,他的眼神明显紧了一下,握着拐杖的手也加了劲:“警察同志,有事?”

“想问你点事,”我打量着铺子里的摆设,墙角堆着些铁块,火炉子看着还能用,“最近有没有人来你这儿打过三棱刺刀?”

李铁匠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背更弯了,握着拐杖的手关节都发白了:“没……没有,我这铺子都快半年没开张了,早就不接活了。”

段旭没说话,径直走到铁匠炉旁,拿起一把淬火用的铁钳,钳口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他用指尖蹭了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了捻:“这是锰钢的味道,而且是刚淬火没多久的,你最近开过炉吧?”

李铁匠的喉结明显动了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我注意到墙角堆着些新敲打的铁屑,闪着银白色的光泽,明显是近期的产物,不是堆了半年的样子。

“姚富你认识吗?”我继续追问,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反应。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踩了痛处,脸上的疤痕都跟着抽了一下:“认识……他前阵子来过,想让我给他打把镰刀,说给的价钱高,我没接。”

“为什么不接?”段旭在一旁问道,手里把玩着那把铁钳。

“他……他看不起人!”李铁匠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股压抑了很久的怨气,“他说我是个瘸子,废人一个,打出来的东西也是废品!还骂我活该断腿,一辈子没出息!我气不过,就把他赶出去了!”

段旭突然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把半成品锄头,那锄头还没安木柄,只有个铁头:“这锄头的钢料,和我们找到的那把刺刀是同一种吧?都是含锰量高的特种钢。”

李铁匠的脸彻底白了,像张纸,手里的铁拐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猛地蹲下去,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是……是我打的刺刀,但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谁让你打的?”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是……是姚二!”他猛地抬起头,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一脸,脸上的疤痕因为激动而扭曲着,“他三天前来找我,说要打把三棱刺刀,给了我五百块钱,说就是用来吓唬他哥,让他哥把地让出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打这种玩意儿吓唬人的?可我太需要钱了,我老娘病了躺在炕上,等着钱买药……我就鬼迷心窍答应了……”

我们立刻联系县局,调取了铁匠铺附近唯一的一个路口监控——那是个乡村道路监控,画质不太清晰,但能看清人影。果然,三天前下午,姚二确实来过这里,他穿着件蓝色的褂子,手里提着个黑袋子,进了铁匠铺,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出来时袋子没了,脚步匆匆的。而赵老四提到的“铁锈味”,很可能就是李铁匠给刺刀淬火时,高温铁器遇水散发出来的味道。

可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如果刺刀是姚二让打的,他为什么自己不用,反而要把杀人的帽子扣在赵老四头上?赵老四说那股铁锈味是在姚富家闻到的,难道案发时李铁匠也在现场?他一个瘸子,半夜跑到姚富家做什么?

段旭拿着详细的化验报告进来时,我正对着申菜园村的地图发呆,试图把这些线索串起来。“刺刀凹槽里的铁锈渣,除了锰钢成分,还检测出微量的桐油。”他指着报告上的数据,“这种桐油不是用来保养铁器的,纯度不高,更像是……给木柄上漆用的,咱们这一带农村常用,防潮。”

我忽然想起姚富家堂屋墙上挂着的那把旧镰刀,木柄上就涂着桐油,因为常年被手摩挲,已经磨得发亮,带着点暗红色。难道案发时,有人动过那把镰刀?

六:往事尘埃

我们再次来到姚富家,这次没有去看那些刺眼的血迹,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堂屋墙角挂着的那些农具上。锄头、镰刀、铁锹,都是些农村常见的家什,用了有些年头,带着股烟火气。那把旧镰刀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木柄确实涂过桐油,因为时间长了,颜色变得很深,但看起来很久没动过了,刀鞘上积着层薄灰,像是被遗忘了很久。

段旭拿出紫外线灯,对着镰刀仔细照射。在刀鞘内侧,一道微弱的荧光闪过——是一枚模糊的指纹,因为被油脂覆盖,保存得不算完整,但足以提取特征。我们立刻将指纹样本送回县局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属于李铁匠。

“李铁匠来过这里,而且动过这把镰刀。”段旭肯定地说,手指点在指纹的位置,“指纹的油脂层还没完全氧化,很新,应该是案发前后留下的。”

我们第三次提审李铁匠时,他坐在审讯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是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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