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秦屹川直起身，依旧是那副恭顺、却过于平静的表情。
他不反驳，也不辩解。凌霄却似乎兀自想到了不解的地方，微微拧眉摇头：“不对。”
“你那日的确试图为她自爆，吾的灵感绝不会出错。”
秦屹川突然问道：“那您呢？”
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嘴唇也还是惨白。明明弱势得紧，可语气虽然尊重谦卑，内容却是毫无畏怯，几乎像是在逼问。
“剑尊您，又为什么要收她为徒？”
顾渊先前问过凌霄类似的问题，当时她给出的回答是“不知道”。而现今秦屹川的疑问，她却并未回答。
女孩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逼视着他。
窗外鸟雀的鸣叫声低了下去，动物的灵性似乎能提前预感到欲来的风暴，不知从何时起便不再出声，徒余一地霜似沉寂。
良久，凌霄突兀道：“洞虚。”
她又动起步来，绕着青年走了一圈，冷而利的目光从头到脚一一扫过他，似是要将这人的骨骼也剖出仔细审视一番。
“这个年纪的洞虚，千年来，你是第二个。”
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
凌霄终于在他面前站定，语气比目光更冰，像是结了霜：
“天纵奇才，又岂会籍籍无名？吾久居山中也便罢了……为何消息灵通如掌门师兄，竟会不知有如此年纪的洞虚？”
“先前只是半步洞虚。”秦屹川答道。
明明得了凌霄这道标般人物的亲口肯定，他神色中却无骄傲或喜悦，非要说的话，甚至有一丝淡淡不易察觉的疲惫。
凌霄却道：“你的剑法，演一遍给吾看。”
剑法万变不离其宗，但不同师父教出的路数，在招式与细节风格上仍大相径庭。既然秦屹川有师父，从剑法很大程度上能看出那位她不知晓的化朴子究竟是何人。
秦屹川身上伤重，连行走都成问题，凌霄却毫不犹豫提出如此要求，似乎笃定他能做到。
甚至还特意补了句：“现在。”
树叶的婆娑声止了。
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透过窗映在地面上的树影已许久不曾动静，似乎是连窗外的风，都在某种霸道而无形的力量下止息。
一触即发的死寂中，秦屹川与她对视良久，终是一瘸一拐走出门捡了根树枝。
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树影轻轻摇曳着，在他睫上投下明灭光斑。
“剑尊入过晚辈识海，应当知晓我神武已碎，今日只得用这枯枝献丑了。”
他扶着树干勉强站好，又向凌霄行了周全一礼。
而右手握住那根枯败细枝时，他周身虚弱冷淡的气息骤然一变，浅色眼珠再抬起时，眼底似有剑光雪影飞掠而过，寒光断人咽喉，而腥血尤不及飙溅：
“如此，就有劳剑尊一观，看是否认得家师了。”
*
“师兄，我这就算拜完师了？”
顾渊跟在谢拂尘身后下山，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凌霄居所在此险峰之巅，其余人的院落则在下边。谢拂尘替她推开院门，笑眯眯道：“对。”
“就这样？”顾渊喃喃：“我现在甚至还不会引气入体什么的……也没测什么灵力属性……”
谢拂尘不以为意地摆手：“引气入体这些基础，既然师妹是师尊看上的人，之后去参宿峰那边听听其他长老的大课，自然就会了。”
上大课……好、好熟悉的说法！顾渊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又回大学了。
“至于灵力属性……”他扭头朝顾渊看过来，温和眉目间有一丝并不叫人气恼的调侃：“师妹莫是看多了那些话本？都被荼毒了。”
顾渊注意力完全被他前半句话吸引了过去，听谢拂尘这笃定的口气，再加上之前普华对凌霄弟子天资的羡慕……
莫非，她顾渊竟然也是一代修仙奇才吗？！！
谢拂尘一边带她看她未来的院落，一边解释：“虽然灵力并无属性，但极少数人却天生与某类属性亲近……风雷水火土，甚至是草木或飞禽走兽等等。”
“大概十万无一吧。”
像是料到有人要入住，院子同样早简单收拾过，爹娘和何月给她打包好的一摞摞行囊就堆在偏房，主卧也已铺了被褥。
顾渊转悠了一圈，对这精巧的院子相当满意，就听靠在院门边的谢拂尘悠悠道：
“虽然少见，但师尊选中的，的确有必要测一测。咱们二师兄就是天生亲火的体质，那一手灵火玩得出神入化，叫我好生羡慕。”
顾渊转完一圈，已在心里大致规划好了院子各处的用途。回到谢拂尘面前时，就看到这位可靠的师兄正百无聊赖转着他那顶破箬笠玩。
大约是因为仙师头衔的加成，平日邻里乡亲见了谢拂尘，亲切之余只觉他沉稳可靠，少有人注意到他其实也如此年轻，甚至还是会把箬笠转着玩的年纪。
谢拂尘见她盯着自己指头上转得跟个陀螺似的箬笠，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嘿嘿一笑，那箬笠登时稳稳停在指上。
顾渊好奇道：“师兄，这箬笠是法器吗？”
“寻常箬笠而已。”谢拂尘随手将那箬笠背回身上，神情一肃，瞬间恢复四方镇里那副除魔卫道的可靠仙师模样：“背着会显得我更深不可测。”
顾渊：……
好好好，你们修仙的都这么爱装是吧。
好师兄，莫要笑师妹了，你看起来也被那些凡俗话本荼毒不浅啊！
谢拂尘从背后取下佩剑，又掐了个诀，那带着剑鞘的佩剑瞬时放大数倍。他又嘿嘿一笑：“来吧师妹，师兄带你逛逛我们上清宗。”
顾渊早注意到他一直背着把剑，但凌霄他们的武器，明明都是“嗖”一下出现在手里，又“咻”一下消失无踪的。
那样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非要一直背着。
莫非这也是装的一环？
顾渊踏上飞剑：“师兄，你为什么不和师尊一样，直接把剑收进去？”
她也搞不清凌霄是把剑收进哪去了，描述的非常模糊，谢拂尘听懂了，无奈地看她一眼：
“师妹，你这可真是……高看你师兄我了。”
“神武入神府，得洞虚境才能做到。我至今连胎仙境都还未完全迈入呢。”
好好好！顾渊心说，我今天就要彻底搞明白，你们一直叨个不停的洞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御剑途中，谢拂尘总算把这再常识不过的体系给她梳理了一遍。
修炼总共分为五个大境界，从低至高依次是真炁境、含章境、胎仙境、洞虚境、合道境，除了最基础的真炁境外，每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和圆满三个小境界，若是圆满后许久仍然滞留于瓶颈不得突破，即也叫“半步”。
合道作为最后一个境界，传说当年的九遥仙尊曾到过，之后即羽化登仙、从世间消失不见，因此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这几千年来，目前唯一有可能触碰到合道门槛的，只有他们的师尊凌霄一人。
说凌霄是天道之下第一人，其实确切说来，更应该算合道之下第一人。
合道之下便是洞虚，其最外化的特征是到该境界武器便会与神魂深度绑定，即可做到神武入神府，故而会出现无度一翻手，长鞭即凭空出现的场景。
有道是天下修士如过江之鲫，而洞虚不过寥寥数人。
至于到底多寥寥呢……
现存于世的洞虚，大概十个指头数得过来吧。
“不过到这个境界，外表就不会再变化了，就像师尊那样。”风中传来谢拂尘带笑的声音：
“含章境和胎仙境呢，虽然寿元增长，外表的衰老延缓，但终归还是会一点一点老去的。师妹若想容颜永驻，可得努力修炼。”
顾渊惊得险些从飞剑上摔下去：“——师尊她十五六岁就洞虚了？！”
全天下就十来个洞虚，凌霄还十几岁就到了这个境界，类比一下现世的话——岂不是在读高中的年纪就拿诺贝尔奖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么一类比，顾渊顿时对凌霄和秦屹川开挂的天赋有了深切体悟。
谢拂尘对她的震惊很是受用，喉咙里发出声猫打呼噜似的轻哼：
“嗯哼，我第一次知晓时，也吓了一大跳，导致我有一段时间还以为洞虚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境界。”
他无不惋惜地叹道：“结果还是被现实打败了。这么久了，还卡在半步胎仙啊。”
不要和挂逼比天赋啊，师兄。
顾渊感慨同时，又有了另一个深刻的想法——
凌霄这种恐怖的天赋怪，在这本书里绝对有一席之地！
就是目前，暂时还猜不出来是什么类型的角色。
“再往下就是胎仙境，这个境界最大的特征是灵力可以离体外显，并且距离随灵力深厚逐渐变远。”
飞剑行进的速度减缓，谢拂尘抬起手来轻轻一挥，他们周身的云雾顿时被无形之力斩清一片。
“我还卡在半步胎仙，未完全进入胎仙境，大概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谢拂尘摊手：“不过这个能力很实用哦，比如下雨的时候，灵力裹一层就不用打伞了。”
顾渊无语：所以说师兄你那挡雨的箬笠，完全就是个装高深用的装饰品是吗？
“咱们师门，在师妹你来前共有四人，师姐和二师兄应该都还在胎仙境。至于大师兄……”谢拂尘神秘道：“说不定已经快要冲击洞虚了。”
他仰天长叹：“师妹今日来的不巧，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在宗内，师姐又在闭关炼器，只得来日再带你一一认识了。”
至于含章境和真炁境，谢拂尘也简单给顾渊解释了一下。含章境就能御剑，真炁境作为最初始的境界，入门后即可不用再同凡人一般饮食，靠吸收天地灵气即可生存。
“所以是否能跨入真炁境，也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有资质的条件。真炁虽然在修炼之道中是最基础的境界，但对普通人来说，能跨入的同样不多。”
“天地有自己的法则，”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否则若是人人饮露餐风便能生活，暖饱思淫.欲，患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这世间秩序便要乱套了。”
哦哦哦！顾渊挑眉，这是突然哲学起来了！
他又道：“修仙既是逆天而行，正常人每次跨过大小境界，均会引来程度不一的雷劫。不过有师尊在，师妹你不必太过担心这个。”
飞剑彻底慢下来，最终停在一处宽广的八角平台上。谢拂尘轻盈跃下，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先带你看看上课的地方吧。”
“此处是参宿峰的落剑台，等之后师妹学会御剑了，也会常来此处。”
顾渊走下飞剑，抬眼就看见四周时不时有形状各异的飞剑落于平台上。他们大多显然认识谢拂尘，见到这位剑尊的亲传弟子领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均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师兄，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飞到上课的地方？”顾渊问。
“哎，那你来我往的，万一撞了怎么办。”谢拂尘并未嘲笑他刚入门的毫无常识的小师妹，反而耐心解释：
“上清宗内弟子众多，能御剑的不在少数。因此诸多山峰皆设有落剑台，从一峰到另一峰，必须由落剑台至落剑台，剩下的路途则靠步行。至于诸位长老虽无所限制，但一般也会在更高处御剑。”
还考虑怪周全的，这就是仙侠世界版的航空管制吗。
谢拂尘带她看了一遍上课的地方，除了一些特殊课程外，大多课程均设在参宿峰，包括顾渊想学会的最基础的引炁入体。
不过也许是修道之人多勤勉，一日之计又在于晨，这些课程大多设置在清晨。顾渊估算了下时间，不由感到一丝儿绝望———
这爬山上课又爬山下课的，她天不亮就得起来开爬！
等到了食堂，这种绝望直接拉满了：也许是为了鼓励弟子们速速进入真炁境，也可能是因为修炼之人不可重口欲……
总之，这里的食堂清汤寡水，一点油星子都没有！
顾渊看到那白白的馒头白白的馍，绿绿的汤水绿绿的菜，感觉脸都要绿了。
天不亮就爬起来，爬完那么久的山就吃这种东西。吃完以后听几个时辰的课，然后再吃一顿这种东西再爬山回去……
苍天啊，你降雷劈死我罢！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谢拂尘安慰道：
“山下好吃的东西多，师兄会给你开小灶的。”
他甚至还给顾渊举例宽慰：“秦兄路上还问我这边的伙食呢，我说我们这儿主要还是馒头配菜，他说秦家也差不多。”
顾渊四十五度角仰天长啸，努力将心酸的泪水憋回眼眶。
师兄，以小川作为男主的挂逼天赋，你猜他入真炁境用了多久？
这种馒头配野菜的生活，他大概不用超过一个月就能解脱了吧。
在回秦家之前，小川跟着她可是吃香喝辣，有她一口饭吃就缺不了他一口肉的啊！！！
蔓延的绝望之情在来到藏书阁后终于缓解了一些。
看着分门别类的满满玉符，顾渊双眼开始发光。而在谢拂尘演示过如何读取这玉符中知识后，她眼中精光更是有如实质，简直像只掉进米缸的饥饿老鼠。
看书？她最喜欢看书了！
而且许多关于无度和系统的事情，不方便问谢拂尘或凌霄。如果能自己查阅得到解答，再好不过！
再将苍梧岭上诸多地方逛了一遍，眼看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谢拂尘终于带她到了最后一处地点。
他俩御剑停在一处格外荒芜的落剑台上，谢拂尘道：
“这里是访仙峰，不过我们一般都直接叫它丹峰。”
顾渊环顾四周，之前去过的落剑台均是宽广干净，唯独这处落剑台，砖缝间却甚至因长久无人到访生出了几丛杂草。
她委婉道：“这里……看起来人有点少啊。”
丹峰，顾名思义，一听就是炼丹的。
炼丹就和炼器一样，在哪儿都该是必不可少的。丹修也该受人追捧才对，这里怎么会荒凉成这样？
“师妹有所不知。”谢拂尘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轻叹一口气：
“丹修珍贵，普通修士即便与丹修交好，也能受益无穷。可丹修却少之又少。”
顾渊奇道：“为何？”
“炼丹需火，因而真正的丹修，必须得是亲火之人，但火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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