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眼神,谢泓衣见了太多了。

他分得清倾慕和贪婪。

火灵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恶心的毁灭欲。

谢泓衣手背上青筋一跳,鹿极通人性,一脚将薛云踢进了巷子里。

薛云起身,恨不得把这花枝招展的鹿角给掰折了,却还是笑着道:“城主有一样东西落在我地方了。”

谢泓衣道:“是吗?”

“这东西见不得光,很快的,只要城主肯伸手过来,摸摸我的——”

“你死了,它还会不回来吗?”谢泓衣倾身道,五指一张。

黑影呼啸,带着令人神魂俱颤的恐怖杀意,薛云面上毫毛倒竖——砰!

谢泓衣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毫无兴趣,只想尽快杀了他。

他头顶嗡地一响,紧接着腮边一痒,金冠碎了,人相崩解,万千缕碎发挣脱而出。

那一刻,薛云心中如被活活烫出了个巨洞,全身每一寸皮肉,全部的自卑和猜疑,都顺着这黑红焦枯中坍陷下去。

为什么又是发冠?为什么偏偏是发冠?

费尽心思后,谢泓衣眼中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沐猴而冠!

多少年过去了,这四个字仍能在脱胎换骨之后,将他打回原形。

还是被认出来了。

血肉泡影绽放的瞬间,薛云胸前符咒大放光华,化作了一缕灰烟。

哐当!

不知隔了多久,薛云才在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中惊醒过来,脱力撞在墙上,手脚皆在发抖。

他撑着地,狂吐了一阵,手指撕开胸膛,将那颗圣人胆连着血肉扯了出来。

要不是留了后手,他早就死了。

薛云嘴角抽动,凄厉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谢你啊,小太子——又让我看清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人皮无用,圣人无胆,我为什么要强忍着恶心?”

“假的……都是假的!”

他攥住一只锦袋,内里的残影痛苦至极,嘤嘤地哭泣不止,隔着袋子撕咬他的手指。

就这点儿力道,轻得像吻。

薛云面上癫色一闪而过,脸孔烧红了一片,声音却透出歹毒的轻柔:“怎么还这么没用啊?他都不要你了。来,咬我。我教你炼影术,好不好?”

城外,白云河谷。

谢泓衣骑着雄鹿,化作一道薄薄的影子贴在它背上,避开了雪练的斥候。

出了城,一路皆是积雪,萧杀浩荡,经过香饵雪一事后,路上几乎见不到活物了。

白云河谷依旧封冻着,贴着山脚走,风雪会小一点,谢泓衣松了缰,任由雄鹿飞奔。

没一举击杀猴三郎,他心中难免生烦。

原本不该只击碎金冠的,但那一瞬间,雄鹿前蹄微屈,使得影子微偏了一寸。

是巧合,还是有意?

雄鹿通晓人性,灵巧地借山势躲避风雪。连小规模的雪崩也预感到了,跳起来,踏着裸岩前行,居然有些像岩羊。

谢泓衣发觉它脊背一斜,想趁机甩自己下去,便抓住鹿角,用衣带做辔头,缠了几圈,倾身抓住。

到底有些野性难驯,背也比碧雪猊硌人。

他挑剔地评估了一下,手指抚摸鹿首:“不跑了?”

衣带一端扫在雄鹿脑门上,它原地顿了一下前蹄,在石头沟里,焦躁地磨蹭着。

它想修蹄子了。

找地方磨蹄子的时候,被人骑走,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体验,更何况……

勒住鹿嘴的丝绸衣带上,还有几枚冰冷的银饰,痒痒的,让它很想打喷嚏。

“既不受驯,等到了地方,就放你离开。”谢泓衣简洁道,“趴下!”

雄鹿载着他,往山脚边的凹陷处里一钻,屈起前蹄趴下,鹿角牢牢挡住他。

知道摆脱无望,它选择了聪明的做法,为他打起了掩护。

山势穷尽,眼前是一片低地,封冻的白云河骤然开阔,化作盛满夜雪的银盘。雪害以前,应该也是一片水草丰美的牧地。

和得到的线报对上了。谢泓衣提高了警惕,更不会轻易放这雄鹿离开。

白色的鹿,太有用了。

茫茫雪幕中,渐渐出现了白牛白羊的影子,零星散布着,发出阵阵悲鸣。

来了。

这些牛羊吹胀了气似的,异常圆胖晶莹,像水上漂动的冰球,却让人心生厌恶。这无疑是雪牧童的手笔,祭坛会藏在哪儿呢?

谢泓衣侧耳静听。

有时候,答案就在风中。

风声在某一个刹那,突然变得疾厉起来,像一声危险而短促的哨响。

牛羊同时悚然,眼珠翻起望天,伏地发抖。

谢泓衣顺势望去。夜云的颜色更深暗了一点儿,慢慢洒下一层深黑色的雪絮。

铅幕斩落。

很重的杀气。

它们在怕这个?

谢泓衣按住鹿耳,低声道:“躲雪。看好,它们的主人,要让它们回栏了。”

鹿耳朵抖擞了一下,从他手指底下钻出去。

岩壁陡峭,冰原上没有能躲雪的地方。

谢泓衣动手时毫无预兆。

影子盯上最近一头大肥羊,蒙嘴捂眼,一把勒断脖子。又刷地拖过来,抓住后蹄,微微抬起。

雄鹿的鹿角早已候着,精准地破开羊肚子。

它小幅度摆动鹿角,向羊肚子钻得更深。除掉内脏,留下脂肪。血肉还没落下来,就被影子搅碎了,层层糊抹上去,不断压结实。

很快,一幅厚实的羊皮垫子,就罩在了一人一鹿的头上。

谢泓衣不喜欢浓烈的腥膻味,早已化影,藏在了鹿腹下。

这一串动作无比迅捷,第一轮黑雪恰在此时到了,砸在羊皮上。

只听轰地一声,羊皮立刻炸开一层冰霜,寒气化成的小箭,一根接一根扎了进来。

冰原上,都是牛羊的惨叫声,都变了调,哨子一般。

要不是有肥羊垫子挡着,他们早已变成了冰雕。

谢泓衣能感觉到,雄鹿的身躯绷紧了,心跳却很沉实。

这雪的力道太重,简直要把一切生灵砸成肉泥,寒气也格外危险。

这附近一定有雪练的圣器坐镇。

但他一直在听牛羊的惨叫声,并没有减少,不致命。

看来,他的预感没错。这是雪练祭坛外围的一层警戒,是在惩戒牛羊,同时抹杀除雪练以外的东西。

只要捱过这一阵黑雪,他们就会无限接近雪练祭坛。

轰,轰,轰!

黑雪铺天盖地,谢泓衣已分不清是雄鹿的震颤,还是整片大地都在刑罚中发抖。

砰!

珠子被碾碎的声音。

一股火烫的血腥气,从近处泄了出来,烫得他差点维持不住化影术。

什么东西?

谢泓衣却来不及深究。

是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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