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而起的风带倒了沈沁面前的研钵,药材碎末撒了一地,浓浊的药味儿击溃残存的理智。

裴清珩双目赤红,颈侧凸起的青筋如盘踞的蛇,胸腔剧烈上下起伏着,手上的力道却分毫未减。

“我去,真疼!”纤弱腕骨被大手攥得扭曲,沈沁唇齿间溢出呜咽,“裴清珩!”

清越的声音似乎唤回一些男人的理智,琥珀色的瞳孔中倒影出女子充满痛楚的面容,裴清珩倏然清醒一瞬。

是沈荷。

是那个不顾危险帮自己除去宫中眼线,因为自己一句戏言就认真绣了香囊,每天为他精心布置菜肴和熬制中药的沈荷。

相处这么久,沈荷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骨节泛白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以极缓慢地从她腕部退开,似乎花了极大的力量。先是食指、再是中指,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红肿的肌肤,熨起一层层滚烫的涟漪。

沈沁还没来得及骂,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像发了疯,喘息着往后退,一手砸着头痛欲裂的太阳穴,一手抄起地上的石锅递给沈沁:“砸晕我!”

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你犯病了?”

沈沁反应过来,尝试举起裴清珩的石锅,奈何多灾多难的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她想起旁边尚未入药的黄芪,匆忙中只来得及想到不能伤了他的眼睛,随手抓起一把扬向裴清珩。

一耳边连串的疾呼退得渺远,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裴清珩眨了眨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化不开的黑雾。

他只依稀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之时,跌进一个瘦弱的怀抱,还撞得她颤了颤。

而后,一切归于黑暗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沉如积水的黑雾散去。日光透过纷扬积雪,恢弘大殿前的云龙街石御路投射出刺眼的惨白。

他被母妃摘下象征皇子的冠冕,脱下蟒服,跪倒在太和殿前。正是上朝时分,路过的大臣或是噤声不语目不斜视,或是叹了口气拿着玉笏视而不见。

跪在一旁的,还有他的母亲,如今大周最尊贵的女人——慧太妃。彼时的她身着贵妃服制,望向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狠绝,她跪倒在地,请诸位文武大臣做下见证。

“陛下!臣妾慧妃苏氏,膝下皇八字裴清珩,因德行有亏,自请出宫,前往封地,企望陛下饶他性命!妾愿以命相抵!”

玉石阶前是慧妃一次次磕头印下的斑驳血迹,蜿蜒渗进薄薄一层积雪里。

就这样跪了三天,夜间浸透骨髓的寒冷让他的五官变得敏锐,他嗅到母妃额间淡淡的血腥气,也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顺着明黄色皂靴抬头,他的父皇身影逆光而来。

向来温柔慈爱的的皇帝神情淡漠:“慧妃,你当真不要让咱们的孩子做太子吗?”

声音冰冷得像是从遥远寺庙里传来的苍老钟鸣。

“只要你死,珩儿就是太子。”

母妃的身影瑟缩了一下,那副说辞更加坚定。

一记闷雷劈进裴清珩昏沉的意识,他突然清醒。

皇帝病弱子嗣稀薄,前朝立储的风声四起。皇后娘家势大又膝下无亲子,只有从慧妃手里过继的一个所谓嫡长子裴清晏。按理来说是名正言顺,可若兄长继位,外戚专权,兄长成了傀儡,所以父皇才对立储之事犹豫不决。而母妃走到今天,全仗母凭子贵。如果是他裴清珩,大权难免旁落进她慧妃之手。

如果他是皇帝,要为新帝铺一条康庄大道,无论是选裴清珩还是裴清晏,慧妃都留不得。

母妃这样做,看似实在保全自己,实则是为她谋一条生路。

她在交出自己所有筹码,只为保全她自己的性命。

这个筹码,也包括自己。

裴清珩塌下去的肩背又再一次绷紧,挺立,他竭力望向自己的父亲,目光清明:“如母妃所言,儿臣骄奢淫逸、结党营私。种种罪证都已搜查列清,有悖圣上期望,自请出宫谢罪。”

掷地有声的童音打断慧妃的磕头,甚至连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都微微惊讶,“你真这么想?”

良久,一声叹息落下,皇帝的手拂去裴清珩肩头的雪。

“那你去吧。”

第二日,他在隆冬腊月拜别父皇、母妃、兄长,独身一人前往封地。

连日奔波外加那三日伤寒未愈,终于让他在马车上昏迷晕厥。醒来时,清竹告诉他,已经打退了第二批在官道上偷袭的山贼。

裴清珩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他能理解父亲身为皇帝,把自己当成制衡的棋子,能理解母亲为了性命,在自己宫中伪造罪证,又在文武百官面前压着自己示弱求饶,也能够理解兄长心愿得成的视若罔闻。

“该怪谁呢?”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下,被冰凉的指尖接住。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沈沁将灯烛挑得更亮,明煌烛火映出裴清珩轮廓流畅的侧脸,紧闭的眉眼,晕染出抹不开的愁绪。

她记起山洞那晚初见裴清珩,由衷感叹。

“漂亮,当真漂亮。”

就是脾气有点坏。

沈太医已经来过,见他这样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告诉她“祸由心起”,药石之类只能勉力压制。

沈沁懂了,裴清珩可能是躯体化。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湿寒沿着窗缝渗进屋内,覆在额头的湿帕带走热意,裴清珩的高热慢慢褪去。沈沁又重新搅湿湿帕子,再覆上裴清珩的额头。

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秋雨打在窗棂上,珠玉落盘一般错杂的声响惹得男人眉心皱起一个“川”字,裴清珩挣了挣,在床上生出窸窣的动静,光顺的乌发乱成一团乌云。

沈沁伸出手指,试图熨平男人微皱的眉头。

温凉的指肚抚过他眉间,像是触摸到满是沟壑的纵横山川。凉意顺着指尖丝丝缕缕地染开,山川作浅溪。

她指尖微动,一下一下捋顺了男人的乌发,将他的头发合拢,同自己的一比,咽了咽口水。

好粗啊。

好想拥有。

杏云将她吩咐的药材送入房内:“已三更了,还要制香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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