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鼓点,撞开晨雾也撞开窗上糊的素色帘纱。

“打锣腔”、“采茶调”,锣鼓二胡,外边呼风村的每个屋前都挂了一盏花鼓灯。

咚咚,咚咚咚,像颗活蹦乱跳的心直接贴到耳朵边上。贺兰烯整个人严严实实裹在薄被里,只留一绺不听话的头发钻出来。

门轴吱呀一声,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床铺微微一沉,伏苏祈坐下了。没立刻掀被子,也没出声催,就只是那么安静地待着,安静地看着贺兰烯装睡。

窗外的喧嚣却愈发清晰起来,花鼓敲得又急又密,夹杂着孩童的嬉笑跑过石板路,还有远远传来的练习皮影戏唱腔的咿呀声,高低婉转。

“再赖下去……”伏苏祈终于开口,声音里没半点恼意,“巡游的彩船不等你,你不怕我把你丢下?谁让我今天过来敲门的?”

“结果还在这里给我装睡。”

被子里头,贺兰烯嘴角偷偷往上翘,身体却故意扭了扭,把被子裹得更紧实,闷声闷气地嘟囔:“困……再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尾音拖得长长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黏糊,自己听了都觉得像模像样。

“一小会儿?”伏苏祈笑出声,一只手探了进来,避开了贺兰烯故意蜷缩的身体,直接贴上了贺兰烯的脸颊。

紧接着,一个圆溜溜微凉的小东西,被塞进贺兰烯的唇缝间。

清冽的咸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甜,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像含住了一口浓缩的海风。

是海盐糖。

贺兰烯一下笑出声,终于掀开头顶的堡垒。

晨光有些晃眼,贺兰烯眯缝着眼睛,看向坐在床沿的伏苏祈。

伏苏祈今日也换上了节日的盛装,不知道是谁给他选的白色,不像温文尔雅的君子,倒像什么……

像?

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

“醒了?”伏苏祈明知故问。

贺兰烯含着糖,腮帮子鼓起一小块,故意含混地说:“糖太甜,齁醒的。”

一边说,一边坐起身,薄被从肩头滑落。

就在这时,楼下猛地炸开了锅,几个熟悉的大嗓门七嘴八舌地嚷上来,带着能把房顶掀翻的急切:

“你们俩磨蹭什么呢!快下来啊——”

“鼓点都敲破天了,巡游的龙头都要到码头了!”罗博的声音喊得最欢。

伏苏祈站起身,朝窗边走去,五彩斑斓的贝壳串打在他的肩头他的脸颊。

他脾气瞬间就不好了,喊道:“我知道了,敲破天的时候,天第一个砸死的就是我们。”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罗博老实地问回去。

“因为补天的是女娲,捅破天的是罗博。”

……

贺兰烯趁这功夫,飞快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海藻味的晨风一下全部涌进来,吹得伏苏祈额前的碎发飞扬,他向来就没有在什么口舌之争输过。

除了贺兰羽可以与他有来有回。

“就来。”贺兰烯朝楼下应了一声,伏苏祈转身,目光落在贺兰烯身上,微微一怔。

贺兰烯站在床边,展开手臂,身上穿着的正是为唤雨节准备的绀青色礼衣。

她腰间系着同色深青的丝绦,一头乌发早已梳理整齐,用几枚小巧的打磨成贝壳形状的银簪绾在脑后。

“走啊。”贺兰烯先行一步跳下了窗户。

特别赶时间。

伏苏祈:“……”

门外的世界,是沸腾的、色彩炸裂的深海。

狭窄的石板巷被汹涌的人潮塞满,摩肩接踵,寸步难行。目光所及,全是刺目的红,家家户户门窗上贴满了关于皮影故事的剪纸。

一串串素色的圆纱灯笼,竟也在白日里点着,高高低低悬挂着。

空气滚烫,混杂着点燃的焚香,油炸海货霸道的焦香辛辣。

小贩声嘶力竭:“滚烫的炸海蛎饼——”

“手串,海神赐福——”

“这边,往这边挤!” 罗博在人墙里左冲右突,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踩到别人的脚怎么办?”施雅问。

“那就问‘踩到别人的脚怎么办’。”

施雅“啊”了一声,发觉贺兰羽原本崭新的鞋子上赫然出现几个脚印,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

谁让贺兰羽老是针对她,她还吵不过!

“真的?”贺兰羽挑眉。

“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不信你问罗博,问贺兰烯。”

“那不行。”贺兰羽踩了回去,看着眼前明明气到不行还故作不在意的少女,没忍住笑了几声。

“施小姐,罗博在吃萝卜糕,烯烯她……她早就拉着阿祈和我们说拜拜了。”

伏苏祈攥着贺兰烯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在人潮推挤时下意识地把她往身侧带了带,用半个身子挡住了侧面涌来的压力。

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对周围的喧闹报以无声的嫌弃,但脚步却紧紧跟着打鼓人。

“贺兰烯,我们为什么非要跟着他?”

他们像逆流而上的鱼,被裹挟着涌向西街口。

这里地势略高,人群在这里汇聚。

“看,龙头!是鲸船龙头!” 有人踮着脚,指着那边的尽头。

那是陆地行舟,用粗木、竹篾、彩绸、纸花……扎成的巨型彩船。

每一艘都由数十名赤膊的精壮汉子吼着号子抬起。

棚子入口的布帘被徒弟掀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桐油、熟皮子,汗水和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闷热又呛人。

棚内狭小拥挤,一盏嘶嘶作响的汽灯悬在影窗后,照得如同白昼,也照出班主老林头那张急得快冒烟的黑脸。

“我的活祖宗!你们是被海妖拖去唱戏了吗!” 老林头嗓子沙哑得像破锣,挥舞着几根细长的影签,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徒弟河生脸上,“‘踏浪将’的影人儿呢?刚才试还好好的,关节怎么卡死了!河生!皮绳!快!”

“这儿!师傅!” 河生手忙脚乱地递上木盒。

老林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到贺兰烯与伏苏祈,“看戏还没到时候呢?闲杂人等勿扰添乱。”

棚子里一片兵荒马乱。

徒弟们忙着调试幕布,检查皮影,整理道具。

确实很忙。

现在的皮影与花鼓已经进化太多了,整体来说——暂且没有后继无人的情况,资金有政府支持,也会做出适当的改革……

但快消文化碾压传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这些班子在剧院里面平时没有什么生意,于是只能卡车大车拉着四处跑。

可以歇脚的时候是唤雨节,至少因为节日,剧场可以满座,他们外跑的班子也会被本地的村民请过来。

老林头总说不跑没办法,这些东西就是得给人看到,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些技艺消失,徒弟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伏苏祈飞快瞥了一眼贺兰烯,眼神飘,随即像烫到松手,语气硬邦邦掩饰:“…还不快去。”

转身大步走向角落旧风灯,背影挺直,他知道她来这里要做什么了。

虽说有一点点委屈,因为贺兰烯一整颗心都跑进这间屋子里了。伏苏祈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留给她一个背影。

“林伯,您看这鼓点。” 贺兰烯自来熟地指了指棚外,震耳欲聋的花鼓声几乎要掀翻油布顶,“敲得这么急,这么冲,往年巡游到了后半段,皮影戏开场,是不是总有点…压不住?鼓点太响,把咱们影窗后面那点精细的唱腔和动作都盖过去了?”

老林头正皱着眉研究那简陋皮影的关节,闻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亮光,像是被戳中了多年痛点:“可不是嘛!”

他拍了下大腿,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老艺人的不甘和无奈,“小丫头倒是说到点子上来了。这帮敲鼓的蛮子,就知道使蛮力。咱们这皮影,讲究的是个‘细’字,唱腔要婉转,动作要传神,被他们那破鼓一震,啥味儿都没了,台下那些耳朵听不清,小娃子们更坐不住。”

他越说越气,胡子都翘了起来。

徒弟在旁边插嘴,一脸苦相:“去年演《神龟负碑》,龟丞相那段慢板唱词,被鼓声盖得严严实实,底下人直嚷嚷‘乌龟是不是哑巴了?’,气得林伯差点把签子扔出去。”

机会来了!

贺兰烯立刻接上话,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试探:“那…林伯,您记不记得,大概几年前?好像有一次祭典,巡游的花鼓队路过皮影摊子时,不知怎么的,鼓点忽然慢了下来,还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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