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粉白娇嫩的花瓣,打着旋儿,轻盈地飘落进来,恰好落在萧明月紧攥的手背上。
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穿透她冰冷僵硬的指尖,直抵心口。
“停车。”萧明月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车夫勒马,宫轿稳稳停在道旁。顾今朝抬眸,只见母亲怔怔望着手背上的花瓣,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痛楚与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那决绝,甚至压过了刚刚在慈安宫面对沈妙容滔天怒意时的孤勇。
“母亲?”顾今朝低声询问。
萧明月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掀开车帘,春日午后微醺的风裹着更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她目光投向街巷深处,声音带着一种梦游般的飘忽:“去……去公主府后山。现在。”
后山?东阳公主府依山而建,后山那片禁地,顾今朝自归京便隐隐察觉是母亲心底不可触碰的禁区,连李嬷嬷都讳莫如深。此刻,那紧闭的藩篱,竟被几瓣桃花轻易叩开。
马车调转方向,驶离喧嚣的主街,沿着僻静的山道蜿蜒而上。越行越深,人迹渐稀,唯余山林间鸟雀的清鸣。空气里的桃花香愈发浓烈,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且勾人心神的暖意。
车停在一片被高大林木环抱的谷地边缘。萧明月几乎是跌撞着下车,顾今朝紧随其后,夏蝉与银铃警惕地护卫左右。
拨开最后一道垂挂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撞入顾今朝的眼帘,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漫山遍野,灼灼其华。
九十九株虬枝盘曲的老桃树,正拼尽生命般盛放!粉云堆雪,铺天盖地,将整个山谷染成一片流动的粉白。风过处,花瓣如雨,簌簌而下,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柔软的地毯,也沾满了萧明月素蓝的衣襟和她散落的鬓发。阳光透过花隙洒下斑驳金芒,空气中浮动着令人沉醉的蜜糖般的甜香与草木清气。
这里是花的囚笼,也是温柔的坟冢。
萧明月站在花雨中央,背影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她缓缓抬起手,接住几片飘落的花瓣,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却字字清晰,带着锥心的痛楚砸在顾今朝心上:
“今朝……你看,桃花又开了。与他相遇的那年,御花园里的桃花……也如现在这般开得这样好。”
顾今朝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身上那沉甸甸的、被岁月磨砺得近乎麻木的悲伤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触即溃,从未愈合的创口。这片桃花,是祭奠,也是囚禁母亲的牢笼。
萧明月没有再说话,只是失魂般一步步走向桃林深处。顾今朝沉默跟随,踏着厚厚的落花,脚下绵软无声。
花海深处,掩映着一座小小的茅屋,木门虚掩,被藤蔓温柔缠绕,仿佛已与这片桃林共生。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干燥泥土和极淡墨香的沉静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唯有一桌一椅,靠墙立着一个蒙尘的旧木屉。
萧明月颤抖着手,拂去木屉上的浮尘,如同拂去十五载厚重的光阴。她拉开抽屉,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里面没有金银珠玉,只有一叠用素白丝绢小心包裹的画卷。
萧明月取出最上面一卷,指尖在丝绢上摩挲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
画卷在简陋的木桌上铺陈开来。顾今朝的视线落上去的刹那,心口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画中并非她想象中金戈铁马威严赫赫的将军,而是一个青涩明媚少女。
一个穿着粉白春衫的少女,明媚得如同三月最耀眼的阳光。她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下,微微歪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弹弓,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颊边梨涡浅浅,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未经世事、纯粹到耀目的生命力。
那眉眼,依稀是母亲的轮廓,却又如此陌生,那是顾今朝从未在萧明月脸上见过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永和四年,春……”萧明月的声音飘忽地响起,手指眷恋地拂过画中少女的脸颊,眼神却穿透了斑驳的墙壁,落向更远的地方。她不再是端庄沉郁的东阳公主,仿佛被这桃林与画卷拽回了那个心尖滚烫的十六岁。
永和四年,春。御花园。
“臭鸟!让你偷吃我的点心!”十六岁的萧明月提着繁复的裙裾,像只灵巧的狸猫,三两下便攀上了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那株老桃树。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她发间、肩头。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开手中那把精致的紫檀小弹弓,瞄准了枝桠间一只正得意啄食着糕点屑的翠羽鹦鹉。
石子破空!
“哎哟!”
预想中的鸟雀惊飞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痛呼,自她头顶浓密的花叶深处传来。
萧明月吓了一跳,扒开眼前的花枝向上望去。
层层叠叠的粉白之后,一个少年慵懒地斜倚在粗壮的枝干上。他穿着一身素白色云纹常服,墨发高高束起英俊神采,几缕随意垂落在肩头,衬得他脖颈修长如玉。脸上扣着半副精致的银制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薄唇。方才那颗石子,不偏不倚,正打在他按在额角的手背上。
“谁家的丫头片子,准头这么差?”少年慢悠悠地放下手,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阳光透过花叶缝隙落在他眼底,竟似谪仙临尘。
萧明月何时被人这般居高临下地质问过?更兼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头发慌,脸颊瞬间飞红,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你才是!鬼鬼祟祟躲人树上作甚?砸着活该!”她下意识抓紧了弹弓。
少年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清越,震得头顶花瓣又落下一片,沾在萧明月微乱的鬓角。“小丫头还挺凶。”
他随手拈起落在肩头的一瓣桃花,指尖一弹,那花瓣便轻飘飘地拂过萧明月的鼻尖,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在下不过寻个清静地儿躲躲宫宴的喧嚣,倒是扰了姑娘打鸟的雅兴?”
花瓣拂过鼻尖的微痒让萧明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狼狈又羞恼。她刚想反唇相讥,树下却传来宫人焦急的呼唤:“公主殿下!您在哪啊殿下?皇后娘娘寻您呢!”
“公主?”
少年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动作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劲儿:“原来是东阳公主殿下,失敬。”
他嘴上说着失敬,语气里却没多少敬畏,反而带着点逗弄:“下次要打鸟,换个高点的地方,或者……练练准头?”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竟如一片轻羽般,悄无声息地从数丈高的枝头跃下,稳稳落在萧明月面前的□□上,惊起一片花叶。
萧明月这才看清,他身量极高,虽穿着文士般的常服,宽肩窄腰的身形却透着一股劲瘦的力量感。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那线条优美的唇和一双极好好看的桃花眼,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你……你是谁?”萧明月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跳如擂鼓,不知是惊是怒还是别的什么。
少年微微欠身,姿态随意却自有风骨:“臣,顾白衣。惊扰公主,望公主恕罪。”
他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带着探究的笑意,精准地捕捉到少女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艳与慌乱,“公主的弹弓……很别致。”
萧明月只觉得脸上更烫了,握着弹弓的手心全是汗。顾白衣!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她混沌的脑海。那个十八岁便定南诏、收西州,以少胜多、名震天下的少年神武将军!那个被皇兄赞不绝口、视为股肱的传奇人物!她想象中的将军该是铁血威严,不苟言笑,怎会是眼前这副……这副风流不羁、戴着面具、还爱躲树上睡觉的模样?
“谁……谁要你管!”萧明月又羞又窘,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跑开。
“殿下留步。”顾白衣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萧明月脚步一顿,没好气地回头:“又干嘛?”
只见顾白衣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朵完整的、开得正艳的桃花,花瓣娇嫩,蕊心金黄。他手腕轻轻一扬,那朵桃花便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精准地插入萧明月因奔跑而微微散乱的发髻间。
“鲜花配美人,权当赔罪。”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笑意流转,眼尾那颗朱砂痣仿佛也生动起来,“殿下这般风风火火,小心脚下。”
萧明月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那朵温软的桃花,只觉得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都烫了起来。她瞪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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